上月末台灣九合一選舉,結果國民黨藍營大敗,六都中只守住一都。台灣變天、綠營得勝的因素,除了香港雨傘運動對台灣選民的影響外,更因為國民黨的親中政策使台灣人深為憂慮。不過,馬英九顯然未有汲取教訓,近日再高舉繁簡統合,認為繁體字與簡體字應「在語文上促成和解」,或出版字典,並列兩岸常用字詞。
政治就在生活之中,語言又怎可能只是非政治的語文上問題? 要確立自己的獨特性,最簡單的方式,是尋找「我」與他者的差異。繁體字和簡體字的分別,不只在於字型跟筆劃本身,而在於它們各自盛載的意識形態,不可能、亦沒需要「和解」。
在香港,繁體字所指向的更是城市的獨立性、一國兩制 : 正因為香港異於大陸,故我們用繁體字,以有別於大陸的簡體字。試想像有天,繁簡並列為香港的官方文字,街名、路牌、政府文件等,全是繁簡夾雜,香港看來就跟直轄市沒兩樣。故此,馬英九強調繁簡統合是出於語言、現實問題,不是語言偽術,就是自欺欺人。中共就常以語言為統一的工具,企圖以普通話取代方言,又收窄粵語的應用範圍,便是語言政治化的證據,可惜現代人不會再輕易接受大一統思維。
但繁簡的政治性,因人而異。有人對簡體字深惡痛絕,不屑買一本簡體書 ; 在社交網絡,五毛黨以簡體字留言,香港網民群起圍攻,定有人斥簡體字為「殘體字」。有人認同官方文字必須是繁體字,但生活上不避用簡體字,貪其筆劃少。
我以往就讀的中學,就容許學生以簡體字答題,以加快答卷速度,但默書時必須用繁體字。當時年少,沒去深思這種曖昧的分別 : 之所以強逼我們在默書時用繁體字,是守著最後一道防線,以免學生一時貪方便而忘本,連自己的文字也守不住。而我一心只考慮答題速度,當真買下大量簡體字書,孜孜不倦,甚至在書上的簡體字旁邊寫上原來的繁體字,以助自己早日學懂寫簡體字。
後來學得太成功,我的默書分數則每況愈下。某天,當我要寫「稱」這字時,竟然只寫得出簡體字,連自己也震驚莫名 : 只是寫了兩三年簡體字,就能讓我忘記寫了十多年的繁體字。我所失去的,不止是對字型的記憶,有一些更重要、讓我惶恐的東西。升上大學後,不需要操練答題速度,我就戒寫簡體字,連簡體書也很少再看。
撇取政治含意,以簡體字與繁體並列、甚或取代,是劣幣驅逐良幣。簡體字的歷史與文化涵意,無法與繁體字相比,且常以一些筆劃簡單的繁體字去取代形態繁複的字,引來誤會。如以「肖」取代「蕭」,「后」等同「後」——我完全找不到任何一個理由,去說服自己取簡體字而棄繁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