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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戰訊五月廿七日:隔絕基層的中環城市規劃──拆解摩地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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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規劃當局除了擅長講大話瞞騙公眾,另一招卑劣伎倆是將有錢人的視角強加於普羅大眾身上,令市民糊裡糊塗地接受了「明明傾向有錢人、將基層邊緣化」的城市規劃計劃。

什麼叫有錢人的視角?

請先看上面的圖。規劃署每次都是用這個角度來吸引市民,但除非你有閒錢坐直升機在維多利亞港上空翱翔,否則你不會有機會從這個角度看香港。這個角度跟市民的日常生活,沒有關係。

再看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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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的照片是從匯豐銀行總行的高層辦公室﹝可能是鄭海泉大班的房間﹞拍下去的,大部分市民一輩子也不可能以這個角度看海。那麼,所謂「保留海港的景觀廊」,是保留匯豐大班的景觀,還是一般市民的景觀?

我們不是以直升機和豪華房車出入的匯豐大班,我們是腳踏實地要步行要迫巴士要慳錢搭天星小輪的普通市民。要拆解中環新填海區規劃隱藏的傾向性,首先需要回到地面,回到日常經驗。

回到地面。

中環自從英國殖民者開埠以來,一直被當權者視為城市的心臟,軍事、政治和商業基地都集中於此。而這個心臟的城市規劃,一直有意識地排拒沒錢的基層。舉一個例,匯豐銀行總行及中國銀行舊總行的位置,前身是香港第一代的大會堂。

IMG_9356 舊大會堂
舊中國銀行總行及匯豐銀行總行,在一九三零年代前是香港第一座大會堂。兩隻照片攝於相若位置。大會堂東面是木球會,即今日的遮打花園。

舊大會堂以象徵權貴統治(aristocracy)及階級分明的維多利亞風格設計,與立法會相仿,裏面有劇院、圖書館、博物館,舞廳,服務的對象主要是歐洲人。在各種設施中,博物館是免費開放給公眾的,包括華人,但他們明顯不受英國殖民政府歡迎。一九三八年一份報告指:「由於大會堂博物館是開放給所有人,因此變成文盲苦力和華裔窮人避雨避寒的歇腳地......這種情況減低了真正的學生前來參觀的興趣。」(Sessional Paper 1938 Report on a new museum in Hong Kong)

當年除了公共建築排斥基層,中環還有另一種延續至今的排斥。置地廣場、太子大廈、告羅士打大廈、歷山大廈、遮打大廈、文華酒店這些名店匯集地,以各種暗示驅趕不是目標客戶的基層市民,令人連window-shopping也感到尷尬。筆者某日穿着白布鞋、掛着帆布袋在中環名店外徘徊,裏面的售貨員已經互打眼色進入戒備狀態;我一舉起攝影機想拍張照片,馬上有售貨員上前阻止。有學者﹝Ali Madanipour﹞認為,地產商擅長將空間商品化,他們透過興建高級商場,有意識地將他們認為沒有消費能力的基層市民排除在外──因為當我們覺得這間商場賣的東西很貴,超出了我們的能力範圍,就可能會害怕進去,擔心會出現尷尬的場面。雖然商場保安並沒有阻止我們進去,但慢慢地我們就在心理上為自己的活動範圍設限。﹝註一﹞當整個政府和傳媒都當這類國際名牌旗艦店如珠如寶時,它們實情是將「我們的」城市核心變成閒人勿進的「貴族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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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站的門口,愈來愈像衙門。右邊是賣超過一萬港元一雙的鞋。香港愈來愈多窮人,也愈多愈多名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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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大家不是太健忘,大半年前,在各個「貴族領地」中間有一條人流還是非常多的公眾通道──遮打道行人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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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打道行人隧道一直是避開中環「貴族領地」的出口,現在因為天星碼頭被拆,整個大會堂地帶也變得冷清。

從匯豐銀行對開的電車站下車,信步經過皇后像廣場與太子大廈名店中間的公共行人道,再穿越據稱是全港第一條行人隧道──到天星碼頭搭船、到大會堂看書看表演、到郵政總局寄包裹、或者到愛丁堡廣場吹吹海風。比起到旗艦店shopping,那才是平民最熟悉最親切的中環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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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隧道衝上天星.....(hairworm) 或者轉左衝去郵政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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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坐在愛丁堡廣場的櫈上可看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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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上高座十樓的參考圖書館睡一覺......﹝simon shek﹞

民間學者陳雲在去年天星保衛運動期間,對於那一片經過公眾隧道才能抵達的中環公共建築地帶有如此評價:「當時﹝五、六十年代﹞香港步入工業社會,殖民地政府亦從戰後恢復元氣,並得知中共不會提早收回香港,便銳意擺脫舊時的權貴形象,建設現代政府風格,實施有效管治及開放社會,於是任由舊王朝風格的中央郵局、香港會、美利樓等相繼拆卸或遷出中環,以致到了70年代末,象徵英國君臨香港(島)的維多利亞城,消失無蹤。彰顯現代精神的方正建築群,在中環一一樹立﹕天星碼頭帶頭,隨後是大會堂、政府總部、中環街市、灣仔街市與新中環郵局。港英不再複製英國的維多利亞王朝,而是面向本土,面向現代,而且刻意在建築美學上首次呈現出來——這就是天星碼頭的文物歷史意義。若真的要說『中環價值』,這批新建築強調的社會開放與階級平等,才是我們香港人真正的中環價值!」

陳雲說了故事的一邊,故事更重要的另一邊是:皇后像廣場、遮打道行人隧道、天星碼頭、皇后碼頭以至大會堂建築群的開放性斷不是殖民政府或者特區政府賜與的,而是民間從下而上抗爭和經營的結果。試想想,如果不是一班勇敢青年在六、七十年代於天星碼頭及皇后碼頭為社會公義站出來抗爭,難道殖民政府會無條件給予示威集會的權利?如果不是外傭朋友二十多年來持續地身體力行,匯豐銀行會容許普通市民坐在總行的地上嗎?香港政府會容許有人在遮打道隧道內開派對跳舞嗎?會容許人坐在大會堂的迴廊地上休息嗎?這半年來的保衛碼頭運動也是中環公共空間四十年抗爭的一部分,在皇后碼頭留守的青年正在和市民一起,奪回定義公共空間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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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港督上岸、英女王上岸的生硬官方歷史,民間自發的保衛皇后碼頭運動不是更加動人嗎?

回到地面,回到庶民的視角。現在特區政府的填海計劃和新海濱規劃,到底是什麼一回事呢?

一﹞消滅基層在中環「貴族領地」夾縫中的出氣口﹝行人隧道﹞,消滅出氣口通往的、香港人經營了四十年的整個公共空間,包括郵政總局、天星碼頭、皇后碼頭、愛丁堡廣場。孤伶伶的大會堂高低座將被馬路包圍,並因人流被刻意轉向而慢慢陰乾。

二﹞將平價的天星小輪服務﹝往尖沙咀成人上層收費兩塊兩毛、下層收費一塊七毛﹞搬到老遠的新填地。原來由電車站或地鐵站步行去天星碼頭坐船只需三分鐘,現在步行到新碼頭要十五分鐘,許多市民為節省時間,被迫乘地鐵過海﹝由中環往尖沙咀車費九塊,用八達通七塊九﹞。行則辛苦兼浪費時間,不行則要捱貴車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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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星碼頭遺址「遠眺」仿古新天星碼頭,難道窮人註定要多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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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仿古碼頭的新天橋長到冇眼睇。左是劣評如潮的仿古天星碼頭。

三﹞消滅現有公共空間後,將新公共空間核心遷到其醜無比的仿古天星碼頭前。仿古天星碼頭和遮打道中間的一大片土地﹝長四百公尺、總樓面面積二百萬平方呎,商場範圍比金鐘太古廣場還要大﹞則撥歸高級商業發展,即是讓中環的「貴族領地」進一步擴大,並成為前往新公共空間核心的「必經之路」。

複製 -頁三摩地大廈

為何是「必經」?

有人說:同意新天星碼頭搬到這麼遠是逼基層市民捱貴地鐵,但「貴族領地」不是必經之路。因為按照上圖,市民還可以選擇不進入三角形的商廈,經外面類似公園的地帶到仿古天星碼頭及新公共空間核心。

答:抱歉,摩地大廈的範圍比你想像中大。它不但包括三角形商廈,那個「類似公園的地帶」其實也不在地面,而是一列兩層高「貴族領地」的天台。

皇后像廣場走廊橫剖面圖

從這幅照片就知道,摩地大廈東翼之所以「急降」至兩層高,是因為不能檔住匯豐銀行辦公室的海景﹝記得文首那張「保留海港的景觀廊」嗎?政府則反過來解釋:不想市民從海上看不見整幢匯豐銀行﹞。雖然只要兩層高,跟尖沙咀的海港城差不多,但按常理都知道,一般人不會刻意爬兩層電梯到那個露天平台,只會直接穿過「貴族領地」。地產商用這麼多億投得地皮,當然會出盡辦法令商場變成必經之路;現在海還未填好、地還未賣,但規劃署的設計師已經替地產商想好了吸收所有人流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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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殖民政府都懂得網開一面,讓基層市民四十年來可以經過遮打道行人隧道,迅速地抵達一個以公共建築為主的公共地區,免受「貴族領地」的白眼;現在特區政府則連那一面都封了,迫所有人先穿過四百公尺、守衛森嚴的摩地商場才能乘搭天星小輪。讀者至此應該明白到,在假裝漂亮的規劃圖背後,隱藏着將基層趕離中環的意圖,天星小輪亦慢慢不再是平價公共交通工具的選擇。難道大家沒有發現,除了中環天星碼頭搬遷外,尖沙咀天星碼頭外的巴士總站亦將搬到尖東,以騰出地方興建一個吸引遊客的「地標式廣場」嗎?

規劃署零五年的報告指:「遷移這交通交匯處可騰出這個前臨海濱的珍貴地段,發展成為具旅遊潛力的露天廣場。這露天廣場可與附近的活動樞紐和發展項目連繫起來,成為市民及遊客匯聚之處。附近一帶的商戶亦會因人流增加而得益。」在香港政府眼中,那些連搭地鐵過海都嫌貴的基層,怎可以霸着這個「珍貴地段」,怎可以一落巴士就能轉船那麼方便?要他們多走十幾分鐘路,符合香港發展成為國際級旅遊城市的「公眾利益」。

註一:
Ali Madanipour (1998): “Social Exlucsion and Space,” in Richard t. LeGates and Frederic Stout ed., The City Reader, pp. 181-188

千萬不要忘記了!!

還港於民定係還港於軍,你所不知道的解放軍碼頭

保衛天星皇后碼頭及人民規劃中環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