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以中國的王朝觀來看,東羅馬帝國早已消亡不知多少次,從君士坦丁王朝到巴列奧略王朝,但同樣以西方觀點來看,中華帝國又一直存在,尤其像北魏北周隋唐,特別有如西方貴族的承接關係,實際血緣集團相連,而且其實他們同時已有同樣自稱中國。
同理,歐洲對羅馬名稱的追求,正如東方之小中華觀,是一種對高度文明的渴求心理。正如昔日越南對內也自稱「大南天子」(南方的中國皇帝),日本及朝鮮亦在早期仍未意識自我的獨立性,惟日本因地理因素較早出現背離,形成國風,但直至近代依然不脫藕斷絲連。如果不是先後滿清的入侵和西方力量介入,東方漢字文化圈內,理論上幾乎本沒有多寡民族國家的分別,只是在乎區別於華夷之防,亦是文明之辨別。所以也有說法,中華其實不是一個國家,而是一個包含整個所有認同此的勢力的文化圈,乃至超國家,正如周天子對諸侯的關係,是對共同文明的擁戴。在中華文明強盛時,對文化的開放總是舒展的,因為有着物質文明作為維繫的基礎。這是一種廣納百川的狀態,西方種族主義的血統論,並不適用中國華夏的華夷觀,基於文化禮教才是應該秉持的。
正所謂「比對」是確立自身的先決因素,那麼在當異文明與自身相較不下,又將如何?
宋代年間中國轉入面對先後遼、金、蒙元之對持局面,兩相物質基礎已不相上下,乃至某些時段,尤其軍事範疇陷入困窘,此時便開始重視精神文化來重新抬升存在的理論基礎。自進理學,朱熹一代儒者,即開始重新整理儒學,以回應外來文化,乃至對包括早已經歷本土化的佛教,這其實是一種防禦性意識,但事實這種精神的建立仍然沒有擺脫其影響,然而有趣的是,亦借着這種精神文化,透過軟性的貿易交流,重新在意識上收復、同化了這些異民族,亦是反證中國在當時經濟範疇的物質,依然支撐着精神文明。
近代以降,西方日盛,國人自然又以此開始審視西方,但用林語堂所言,這種主觀是不正確的,「實則東西文明同有物質與精神兩方面。」只是一時的表現面貌,讓國人沒有正確認識,而狹隘於此。實際上西方的精神和物質文明,不同於過去異民族入侵僅限軍事衝擊,而是兩者全面的衝擊並起,這是不能同日而語的,使得中國思想思被迫調整。這其實類似於歐洲中世紀,面對生產力、軍事力,乃至精神文化均展現出優勢的阿拉伯帝國衝擊,所面對的困窘(當年的伊斯蘭世界不同於今天,是同年代唐以外另一個廣博開放世界)。
重構漢字文化圈的聯繫,將是當今面對東亞地緣白熱化之世界、面對文明衝突的世界,與呼應過去華夏觀之重要議題。它提供了在中國威脅還是機遇論外,另一道既新又古老的思考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