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的雨傘運動開始,大批年輕人走上街頭,對普選問題表達訴求,成為運動中的中堅分子。這一代不再視香港為踏腳石,視自己為過客,反而有了身份認同,對香港人的身分覺得自豪。面對這個千瘡百孔的城市,他們沒有放棄,但換出來的卻是不斷的失落。
這一代的年輕人一直被忽視,沒有說語權。坦白說,他們好像連被正視的資格都沒有。在官員的眼中,年輕人參與雨傘運動,是政治不正確。所以,即使他們個個訴求清晰,論點一個接一個,又將理想的社區在佔領區域實現,最後無可避免的被建制人士抹黑。有的懷柔,說年輕人被鼓動,被欺騙,根本不知就裡,錯不在他們,而是別有用心的政客;有的話重,說某些年輕領袖被收賣,勾結外國勢力;有的打擊,說跟佔領的人談過,說他們只是貪玩,人去我去。一句到尾,明明擺在眼前的,是一班思想與訴求同樣清晰的年輕人,但在這班建制的大人眼中,他們太幼稚,太理想化,不懂得政治,不懂得妥協,又或,一切只是被人推動。所以,羅范椒芬說,朋友怕了年輕人,決定移民;特首歸納原因,運動是說明青年政策出問題,他們沒有出路,所以走上馬路,於是政策需要檢討。那麼,怎樣檢討?梁特首說,若然香港找不到出路,年輕人就應該放眼世界,而不是著眼香港,去其地發展。這一代的年輕人對自己的城市有負擔,但換來的是官員們的漠視,甚至忽視,寧願把香港人向外推,也不打算好好培育香港的年輕人。
事實上,就算佔領完結,回復所謂的正常生活,香港年輕人同樣被忽視,被標籤。青年事務委員會主席陳振彬在一訪問中表示,大學生一畢業,就申請公屋是放棄自己,令他心傷,說何不多做五、六年,儲一筆首期買層屬於自己的樓。記者說陳振彬是為著青年事務,向政治出謀獻策,而且依他所言,「我同年輕人很傾得埋」,說話算是權威,或多或少能主宰青年政策,果真要抹一把冷汗。幾分鐘的專訪,陳主席為年輕人心傷,但聽了他的說話之後,我的心更傷。
訪問當中,不同年輕人不約而同表示最關注的問題是樓市。這個答案不是近幾個月突然浮面,香港樓價高企是眾所周知,去年美國研究機構Demographia公布國際樓價負擔能力報告,研究九個國家三百六十個城市,發現香港的負擔比率是穩佔榜首,遙遙領先於其他地區。不理數據,走近物業代理,張貼的數字驚人,居住的新界地區,實用面積三百多呎的舊樓租金升至一萬多元,就算是被標籤為「上車首選」的樓盤,實用面積同是三百多呎,售價高達三百五十萬。簡單的一個上車盤高達三百五十萬,在九龍的公屋以四百萬出售,劏房是舊聞,現在甚至有人開始在村屋天台租帳幕,有時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香港人在自己的地方捱得如此辛苦,連安頓最基本的住宿都要如此困難?現在,年輕人不是要求千呎豪宅,只是申請公屋都要惹人閒言,惹人心傷?
陳振彬的心傷,某程度上一種輕視,也是一種無知,證明他根本沒有好好了解一眾普通的年輕人,又或者他了解了,但不明白。從訪問中,他覺得年輕人讀完大學,有了沙紙,不應對焦在為低收入人士而設的公屋,是不思進取。在他的設想中,年輕人工作五、六年就有首期,所以他們排公屋,代表連五、六年都不願捱,是思想有問題。然而,撫心自問,香港有幾多年輕人工作幾年,就能儲得首期?或者,以訪問中的一年輕人一句「買到樓就話你叻」,作為回應就最合適。
若依呂大樂的分類,現在擁有話語權的一代是第二代香港人,他們人數眾多,一直是社會焦點,所以他們的問題一直是社會的問題,需要容易被人正視。然而,落至這一代,面對政治的問題,他們發聲被打壓,從來得不到官員的正視與留意;面對生活問題,他們同樣難捱,同樣受忽視,連維持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在這個樓價物價高企的城市,也不是那麼容易。這班年輕人願意為我城努力,負上自己的責任,但一直看不見出路,像是肯定失落於這個城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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