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傘運動一個月下來,出現過兩輪呼籲民眾撤退的呼聲,第一輪是在十月初佔領初期,那時有消息指政府考慮以橡膠子彈清場,旺角佔領區也爆發多次衝突,主調是「避免傷亡」;後來當民眾以頑強鬥志捱過警察與親政府民兵的連番進攻,消息也傳出北京在台灣十一月底選舉前不會輕舉妄動,就在此時,第二輪的撤退呼聲湧現,主調是「見好就收」。
這裏不是重複網上對「見好就收」論的反駁,我是想指出這種當佔領是一個「問題」的思路,已經大到令泛民陣營自亂陣腳,忘記了一路以來最基本的政治判斷。
還記得今年上半年政界不同陣營對政改主導權爭奪戰嗎?最進取的有「雙學」公民提名方案,較溫和的有「十八學者」方案。當時作為民主運動平台的「和平佔中運動」,為了讓所有民主派方案都不被排除,在六二二全民投票臨時加入一題「如果政府方案不符國際標準讓選民有真正選擇,立法會是否應予否決?」結果「應予否決」大比數贏出,只是,當八月三十一日人大決定一出,連落三閘,所有方案都翻了船。其時泛民主派馬上團結一致宣布,會在立法會否決政改方案,戴耀廷也宣布香港進入「抗命時代」。
和平佔中演變成雨傘運動,民眾鬥志高昂,情緒由和平佔中的宣泄憤怒上升為爭取北京翻案。然而,這股氣勢隨着北京對運動的強硬定性以及鎮壓的陰霾而有所滑落,溫和民主派趁勢推導出學聯和政務司長林鄭月娥的第一輪對話。我認為,自那時起,溫和民主派已踩入誤區,將解決「佔領問題」置於群眾運動目標,甚至過往的政治判斷之上。
林鄭月娥作為代表的特區政府,在對話中表明沒權討論有關改變人大決定的問題,正如學聯常委梁麗幗所言,政府在政改問題上已經放棄了自己原有的位置,「自斷雙臂」。如果不是學聯以公開信〈履行一國兩制 民情直達北京〉重新為林鄭月娥提出的「民情報告」和「對話平台」加上條件,呼應運動目標,學聯以及泛民主派繼續在林鄭設定的框架下談下去,無異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以預估,到時港府將高調地拋出多個改革提名委員會方案(即原本在第二階段政改諮詢也可能提出的方案),譬如取消一些邊緣界別的席位(漁農界六十席),或者如梁振英所說將部份界別選民由公司/團體改為個人等等。如此一來,處身對話平台的泛民主派不同黨派議員將有可能因應新形勢和民情改變而再次分裂,最終導致特首政改方案獲得通過。萬一事情踏上這條軌迹,香港民主運動就連否決人大決定這個「前雨傘運動最低目標」也達不到,名副其實的「贏粒糖(第二輪對話)、輸間廠(政改方案通過)」。
我們要借助群眾力量讓民主運動的層次提升,解決最核心的權力關係問題,不可能為了解散群眾力量而令民主運動不進反退。「提升」的方向在哪裏呢?學聯在公開信裏提出,如果特區政府沒有權力解決香港市民的政治訴求,就希望林鄭安排國務院總理李克強與學聯對話,讓香港市民直接面對北京當局。自八九六四後,香港民主派政治人物幾乎禁足內地,但是「香港事香港了」的自我設限不單沒有令民主化得以落實,反而令香港一制在北京的干預下瀕臨崩潰,這次港人自發運動又被北京定性為美國控制的顏色革命甚至港獨,一國兩制像進了死胡同,前路茫茫。
學聯提出與北京對話,正是嘗試與香港市民一起直面政治現實,把運動放到更準確的軌迹之上──香港的民主運動的核心正是如何理解和實踐一國兩制。香港市民是香港社會最好的醫生,雨傘運動是市民集體的呼喊,告訴北京政府:一國兩制病了,而特區政府沒有藥!
在這樣的背景下實踐京港對話,香港市民大眾會感受到北京的尊重,北京也可以放下對港顏色革命的標籤。從制度上來說也是順理成章:國家領導人可以和香港富豪搞座談,自然也可以和香港學生面對面討論問題。學聯這個建議,一方面令泛民主派免於陷入政治泥沼,一方面也令運動走向更有能量的良性互動,並不是如報章社論所說的「盲動勇武」,希望各方能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