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首選舉時,每一個位候選人的政綱都有文化及創意產業,都表示濃厚興趣,候任行政長官林鄭月娥也不例外。最近她更樂觀地表示「藝術文化,未來數年會成為香港經濟增長的引擎。」其實文創產業已持續成為各國各地政府的政策「潮語」多年,香港新官上場之際,我們不禁要問,現在政府準備好文化及創意產業2.0了嗎?
九十年代末,英國貝利雅新工黨政府基於「第三條路」政治哲學,巧妙地肯定人皆天賦創意,有表達自己的權利,人人可以參與。如果將靈感加上企業精神,收割知識產權,就可以創造顯著財富和就業。最後出台的報告 Creative Industries Mapping Document 策略性地任意選擇了一些符合大家一般常識,又引以為榮的原有行業(產值較高的有設計、出版、電視電影、音樂等),再加上當時最蓬勃的科網行業(其實佔了就業人數和產值的最大部分),堆砌成可觀的數字,繼而得以成立為一個看似與廣泛社會有關的政策範疇,叫「創意工業」。這是英國政治之成熟和功夫,後來各國爭相仿效,於是「創意產業」這個概念本身,也從英國出口到各國了。
多元多變的文化生態
香港在2003年公布了由中央政策組委託香港大學進行的《香港創意產業基線研究》,其中除了行業概況外,也不乏有概念性的討論,考慮香港自身特色和實況,對英國定義的修改。此後政府統計署持續更新有關行業佔香港整體GDP百分比數字和就業人口比例,期間作出過專業的技術更新。自2005年起文化及創意產業多年來GDP佔3.8%至5.1%之間,就業人口佔5.1-5.7%。最新數字(2015年)分別為5.7%和4.7%。那麼除了數字以外,我們還需要什麼呢?
自從英國政府出了那個「太英國了」的「創意工業」標準後,各國學術界對創意產業有很多新的理解和模型。除了隨意表列一些行業以外,藝術世界可以理解成為一個菱形:在創作人、社會、藝術、消費者四角之間中介人發揮了無形但重要的影響 ;文化也可以看成是同心圓:服務業、現場娛樂體驗等對城市經濟日益重要,但文學、視藝、演藝、歷史、工藝等這些不能市場化的嚴肅範疇仍然是根基;產業可以看成是風車:人文古蹟、工商業生產、消費可以循環生生不息。對這些新的概念,香港學術界已經兼收並蓄,有一定掌握。今天再談文化及創意產業,應該減少行業的表列,著重其跨行業的特性。如何生產一件有社會及文化意義的產品和分配到一個人手中,當中往往涉及商業及非商業的部分,難以完全割裂。
沿用行業分類出發的政策,也可導致項目越生越多但欠缺精神聯繫,令人難以對應,也感覺很piecemeal。讓經濟及商務發展局和民政事務局按指定行業「分而治之」的做法也未能將百花齊放的新創意活動納入視野。大家需要一份地圖,和一支指南針。創意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經過什麼路?而政府更需要解答的是究竟在規管上那些門常開?那些門不開?如何打開? 在一個有機複雜的生態系統裡,這些問題不是一個「創意香港辦公室」層級和規模可以處理得了 。
十年文創樹人
各大專院校過去十多年來,已經積極響應文化及創意產業的人才培訓。傳統上,演藝學院、中文大學均是港產藝術家的搖籃。此外,香港大學、中文大學、教育大學、公開大學都有名稱包括「文化及創意城市」、「文化管理」、「藝術管理」等學士和碩士學位,由經驗背景不同的資深教授、藝術家、文化管理專業人士創立,他們經年研究文化及創意產業,以致今天各大院校各有不同重點和風格。還有恒生管理學院最新開辦的文化及創意產業文學士學位課程,強調文化產業為一個整體。香港現在討論文化及創意產業,民智已啟,相信比十多年前文化工作者各自看到自己從事的藝術範疇更好。
超越「中西薈萃」
就文化定位而言,說香港「中西文化薈萃」講了幾十年,並沒有錯,只是太過行貨,令人想起一碟炒冷飯。要從新引起食慾的話,現在要加點鑊氣去炒,更細緻和進一步描述了!例如說: 我們擅長於將中華現代化,西洋本土化(當然還有東洋和南洋)和本土生活化。又例如今天大眾已經變成分眾,我們應該將小眾做成社區、將前衛育成精英,讓本土聯繫世界等。大家聽得更刺激,目標更清晰。
世界上只有美國有資格沒有宏觀的文化政策—因為它根本是文化出口強國。中國掌握龐大內部市場輸出政治審查和威權意識形態,也是另外一種政策。當然除了這個主旋律,接觸中國也可以從民間和地區入手。其他更細小的國家地區或經濟體,沒有文化政策的話,就會「被政策」,被人放在核心的外圍,當成廉價勞工或者傻瓜觀眾之類,不是明智之舉!
作者為大學講師
原文見於2017年6月27日信報專欄。本欄逢周一見報,由「香港文化監察」邀請不同意見人士討論香港文化及文化政策狀況,集思廣益,出謀獻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