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收到朋友的邀請,為一本名叫《香港在地農業讀本》的新書作序。我在閱讀文稿後,覺得確實藉得向大家推薦,所以一口答應了。以下是便是我花了大半日時間所寫的:
文明重建中的香江農情
近年來,我對資本主義的批評隨著我對這種制度的認識不斷升級,一些好友跟我說:香港是最為標榜資本主義的城市,你這樣做只會徒勞無功。我的回答是,在阿西莫夫的鉅著《銀河帝國三部曲》之中,最隱蔽的對抗「基地」,不是位於銀行系偏遠的某個星球,而是位於帝國的心臟:首都星球川陀(Trantor)。同理,最為標榜資本主義的城市,當然也可以成為對抗資本主義的重要基地。
事實上,在曾蔭權提出要把香港打造成國際金融中心(「紐、倫、港」)之後不久,即有人倡議「農業復耕」運動,其顛覆性也不遑多讓。老實說我沒有這些人的「在地」和身體力行,因為我的興趣始終較側重於歷史和理論分析,但我於2011年出版的《喚醒69億隻青蛙 — 全球暖化內幕披露》中提出的多項建議,其中即包括了「打破全球農產企業(global agribusiness)對糧食生產的壟斷;重建農民的自尊與自主權,扭轉過往過度發展的「以農養工」和「以鄉養城」的發展模式。」(246頁)三年後,我在《資本的衝動 — 世界深層矛盾根源》之中亦作出了同樣的呼籲。荒野中的呼喚?這本書的出版,證明荒野中是有回響的,而且這種回聲正愈來愈大。
有人說香港的「雨傘運動」導致了年輕一輩的「後物質主義時代」;其實在西方,這種變化早於「後零八金融海嘯」的「佔領華爾街運動」中已啟其端。而從全球暖化導致生態環境災劫的角度出發,筆者數年前已提出了「文明重建」這個口號,我曾於香港大學主持的一個通識課程,即稱為「廿一世界文明重建計劃」。
在以往,我也曾被「發展與保育」之間的矛盾所困惑,但今天,我已明白這個矛盾即使不是百分之一百虛假,也起碼是百分之九十虛假。真正的矛盾是「發展商」與「保育」之間的對立。而發展商之要不斷發展以至整個地球毀滅為止,不是因為他們是妖魔,而是因為商業競爭導致無休止的資本膨脹、技術變革導致人手過剩消費不足、以及銀行「存、貸息差」這些「資本衝動」背後的硬邏輯使然。
所有當權者(以及主流經濟學家)都說「祇有把經濟這個餅做大,我們才能有足夠的資源來解決社會上的種種問題(特別是貧窮問題)」,卻從來沒有說這個「餅」要大到甚麼地步才足夠。如今我可以明確的告訴大家,答案是:無限大!我們面對的問題是:沒有了經濟增長,資本主義便會死亡;經濟繼續增長,孕育人類的大自然便會死亡。這是一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鬥爭。
農業鬥士和環保鬥士其實都是社會鬥士,這場鬥爭既牽涉巨大的利益紛爭,也牽涉到更為巨大的意識型態分歧。這本書包含了大量珍貴的資料和獨到的觀點,可以讓我們在這場鬥爭中更好地裝備自己。但可能由於篇幅關係,書中雖然提到了「新自由主義」下的「去監管」、「私有化」和「市場主導一切」等浪潮,卻沒有對有關的爭議作進一步的闡述。但如果我們沒有足夠的理論水平(包括披著「全球化」羊皮的新帝國主義下的國際勞動分工論),便無法駁斥這些為權貴張目的歪理,所以我十分鼓勵大家在閱畢這書後,繼續對有關的理論作出鑽研。
北美印度安的克里族人(Cree)有一句箴言:「祇有當我們砍掉最後一株樹、擄獲最後一尾魚、以及毒化了最後一條河之後我們才會發現,原來金錢是不能用來充饑的。」讓我們攜手同心,以香江濃情推動「在地本土農業」,令大地布滿更多青蔥的樹木、河裡暢游著更多的魚群、河水變得更加為清徹可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