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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諷喻文化在香港

  剛回歸的時候,「調侃董特首」在一些報章中是一個罪名,用來還擊以戲謔手法批評政府的言論,但當近年「老懵董」、「掃帚頭」、「涼粉蟲」等腳色一一出場,調侃的手法實在已把玩得十分純熟而見慣不怪了。

  模仿和調侃正是政治諷刺(political satire) 的主要手段,而幽默則是必須的佐料。老懵董、掃帚頭、涼粉蟲等腳色的原型雖然已一一下台,但調侃似乎沒有停止的像。及至目前,「東宮西宮」系列就快推出第四輯「西九龍皇帝」,政治笑話老前輩、「冷面笑匠」許冠文又重出江湖開 talk show,次文化堂也已瞄準煲呔曾,這種種是否顯示,香港的政治諷喻文化又到達了另一高潮?香港的政治文化有何特點?

我們需要怎麼樣的香港諷喻

  許冠文正式開騷表演棟篤笑,一貫殘酷的香港傳媒最關心的,是他會否晚節不保˙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跟香港人脫節,許冠文不忘向媒體證明,他有看《大長今》,聽古巨基。

  我們似乎很意許冠文是否過時,這也包括計較他說的笑話能否跟上潮流,例如,當董建華都下台之後,還有沒有保證一定可以令入場觀眾開懷的政治諷喻笑位?(許冠文自言上台的第一個笑話將會是:今晚我只會講幾分鐘,因為原本打算之後的個多小時都是講董建華的!)

模仿引發聯想

  這種害怕過時的心理固然是香港崇尚年輕、歧視老餅的流行文化傳統使然(不過隨本地人口老化,這傳統會否改變乃未可料),但更根本的,似乎是諷喻(尤其是政治諷喻)本身,最常用的手法正好是模擬(pastiches)或諧諷(parody),而香港人對此要求,通常都是最簡單直接,認定時空上離受眾最近的,效果才最大。

  《東宮西宮》(已到了第四輯)的成功,說明第一時間拿大家身邊的政治╱社會處境戲謔一番,絕對有市場。去年你扮董建華有人笑,今年你已要扮曾蔭權,97 前尊子畫肥彭,沙士前後畫老懵太,今年 7 月 10 日後他可能便要費神怎樣畫曾司太了。

  近年詹瑞文的上位,除了他生鬼的表演令觀眾受落,另一個頗重要的因素,大抵是與他用炒雜燴的風格,活現了 pastiches 的特性 —— 除了以拙劣的模仿模仿拙劣,還以後現代的拼貼方式,將原本不同時期不同樣式的東西,混合在模仿之中,達到諷喻的目的。我們說他「扮樣似樣」,這「似」,正是以形似的暗示,以及拼貼的提示,引發聯想,把被模仿的人事轉化到一個令人發笑,復引人思考的位置。

由發笑到思考

  回歸後的香港,現實的荒唐可笑,很容易令諷喻者用最經濟的方法便聽到受眾的笑聲和掌聲,因而忽視了模擬或楷諷的深度。昆德拉愛說的「人們一思考,上帝便發笑」,正好是要闡釋,笑,其實是最直接(涉及感覺),也是最曲折(涉及思考)的。在這個標準下,笑料的取材是否最新鮮熱辣,表演者的口技或身體語言是否耳熟能詳,並非最重要。一個沒有看《大長今》的笑匠,並不表示他便不能令人發笑,而我更不願忘記的,是發笑的同時或之後,模仿拙劣引發想到的更多更多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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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志銘(次文化堂社長):

  香港的政治諷刺文化不是 100% 只做醜化,問題係不醜化就沒有市場,沒有了大班毓民後,講理性的「晴朗一天」就沒有人聽了。政治諷刺的特點是將政治人物卡通化、誇張化,而成個社會要有聲音,鬧哄哄。社會變化得很快,政治諷刺也一定要抓得到社會脈搏,現在無人講葉劉淑儀,無人講董建華。總之要快靚正,才會成功。

  有民怨,政治諷刺的書才會大賣。讀者看這些政治諷刺書籍,好多時係一窩蜂去做,唔睇就蝕底。他們多數是求發洩,而非求理解,好似睇《歡樂今宵》,是消閒,笑完就算,睇完沒有幾個能講得番內容。

  現時的政治諷刺未必有很大影響力,要看作者和讀者的能力。尊子有能力,但看尊子的人也要有能力。無論如何,社會要有多元聲音,唔同人都要有表態機會,好似維園阿伯,你都要俾地盤他們去嘈,這樣才能 show 到社會的整體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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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競璇(自由學者):

  《東宮西宮》顯示出香港政治諷刺文化在形式上有新發展,但說不上甚麼突破,內容上仍流於情緒宣洩,笑完後,印象並不深刻。

  西方的政治諷刺文化相對成熟,以前在 《紐約時報》上有專欄專門寫政治諷刺文章,特色是咬文嚼字,用語很有韻律感。在法國也有報章整份都是批評政府的,長期被人控告,總編輯被笑指是「住在法院內」的。

  文字上的政治諷諭在香港不發達,而漫畫在形式上就有先天限制,以致流於表面宣洩,分析性不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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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大樂(中文大學社會學系教授):

  政治諷刺由來已久。整個 70 年代香港的電影、電視:喜劇文化都有政治諷刺內容,例如《多嘴街》、《七十二家房客》、《七十三》等。原因是 73、74 年社會環境很差,石油危機導致經濟不景、大失業,同時貪污嚴重,人心惶惶。

  政治諷刺的出現與政治氣候有關,要成功引人笑,社會一定有問題。「諷刺完,咁又點呢」才是問題所在,社會如何回應這些諷刺文化很重要。有人覺得係 bad taste,好似英國的戴卓爾夫人被設計成穿魚網絲襪的公仔,與大臣放在床上,又如在美國,有人畫列根夫人要吃 nuts(果仁,又指傻瓜),便翻開列根的頭臚去取等,但憎恨他們的人會覺得好好笑。

  政治諷刺文化的蓬勃未必表示一個地方更自由,例如內地民間就有很多關於政治領導人的笑話;它也未必一定要在公共領域發表才有意義,像以前在東歐,這些地下的怨氣累積起來也很有力量。政治諷刺文化的蓬勃也未必表示社會的政治意識更高,例如有人就批評當年許冠文的笑話文化已去到無政府主義地步。

  政治諷刺文化層次的高低及效果的大小很難衡量,有人有很高的目標,這是好事,但如 73、74 年那樣,遇到一個「油條式」統治的政府,也沒有用。
 

朗天  張薇
香港經濟日報   2005-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