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有魯莽的猜測,有偏頗的判斷,只為拋磚引玉,大家指教)
甚麼叫權謀,看來即使經歷過甚麼學生組織、甚麼滿口權力無處不在的人,門都沒有。原因說不定是生得太過安樂。七一有幾十萬人遊行、搞個網站每天有幾千人來看、對著警察能罵幾句娘、寫篇文章把世界由頭分析到尾龍骨、網絡公司做點小動作有幾千個點擊關注就覺得搞得起運動、還要處處不計成本往最孖盡勞的人處著想,就以為政治就是我們我們就是政治,付點學費上幾堂慘烈的課在所難免。
學生運動不易搞,我還是學生時有過甚麼六二六、四乜乜,對手是擺明任你抹黑的國家、政權。任你聲嘶力竭罵到去量子物理學帶著啟蒙人格的偏見,都不會有甚麼回應。因為強勢不在學生這邊,這是對著風車的反對聲音的宿命,也是反對聲音的安全島:你可以為你覺得不對的事發聲,你可以隨便發,直至無法迴避自己的irrelevance。
然後出現了天子門生學生會有所謂左派愛國力量的入侵,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們是只輕輕的一句:呢啲野遲早發生。水波不興日子繼續過,繼續努力定義我們所希望的政治。九樓八樓的論爭曾幾何時也是一個火熱的話題,由甚麼叫民主到院校代表的議會作風,由是否以批錢方式陰乾八樓到八樓沒有九樓泵水日子怎樣過,由振臂高呼的學生領袖到細水長流的精神感染——甚麼才是學生運動應有的進行方式,去到最後都似乎不是重點,至少不是唯一的重點。努力開創看政治的新方法新視野,原來不等於舊有的政治操作已然停止。
早幾天看到傳來的電郵剪報,說港大有幾個前學生會和現學生會的同學,想搞公投令港大學生會脫離財政混亂的學聯。一時間,一直以來支撐著的主軸甚至不是給置換了,而是給粗暴的蔑視。從那天成班過度老積的學生官僚,排隊守密的進入禮賓府與我們的最高領導人討論學制與政制,一個無可迴避的問題是:這一股「愛國」勢力,與盧偉明所代表著的一種長期盤據在學聯、代表著香港一種不特別精細卻最主流的對民主的想法,兩者理所當然不會是美滿地融合的,他們之間的dynamics會是怎樣。唯行動比分析走得更快,前者已用行動說明了自己的攻擊性,連盧偉明在報章上被引述的說話都落得措手不及被動無力:「自己只屬義務顧問性質參與學聯運作,不理解為何有關方面作出上述指控」。(信報,20-9-2006)
行動雖比分析快,卻不等如分析便不再要。這一步究竟是甚麼意思呢?抹黑學聯是目標本身,還是只為一整套拳的其中一招?不避淺陋,這裡試試笨拙地把有可能出現的情況都描繪出來,大家指教指教。港大學生會如今的做法是發動公投,令港大退出學聯,或至少製造壓力鬥走在學聯他們最看不上眼的人。幾個variables的配搭可能導致幾種情況:公投是否搞得成、搞得成的話是否要退出、學聯中的眼中釘是否會受到壓力自動消失,這些不同的組合都關乎港大學生會日後在學聯的位置是否具戰略性。老實說,從某種意義講,以退出學聯來增強港大在學聯的影響力,聽落已夠迂迴和費力,打死我都不信是目標本身。
但就如上面所說,這只是「從某種意義上講」有意義的一種提法,某種意義就是一種以學聯為中心為出發點的提法。我不認為這種考慮的進路不合理,學聯今天雖然真的水波不興,但不代表已沒有人對它有寄望或有情結等等。只是在我看來,問題在今天雖然只在學聯這個不太起眼的單位引爆,學聯不幸成了矛頭所指,唯他們承受的絕對是一埸不單單針對學聯的改造運動。
一個朋友提醒了我,劉迺強——其中一位風眼中的港大學生會成員的老爹——曾於去年年底一連寫過幾篇關於公民社會的文章,不停反覆撚弄一個觀點,幾乎要變佛經了:「公民社會跟政府不是簡單的對立關係,而是在同一系統之中,朝着同一目標,既統一,又有矛盾、既互相增益,又彼此制約的複雜關係。公民社會內部也有不同的觀點和角度、不同的利益,因此產生大的小的矛盾和統一。公民社會的目標也不是抗爭,而是建設:抗爭,說到底也是為了建設。」
這階段的兩個小結:第一,學聯或者會將壓力或矛頭理解為向著自己,但其實跳出學聯這身份或許感受到的山雨欲來,不比以學聯為中心感受到的小。第二,事實上,是否以學聯為中心理解和回應這問題,也不是純粹個人的主觀問題,不是想戴這頂帽便戴這頂,想戴別的就戴別的。上面劉迺強的引文,抽離地看,是說出了一個大得幾乎沒意義,也沒甚麼需要反對、或是純語意學的的觀點:公民社會不一定是反對派,因為從字面意義,公民社會只是政府外的空間。這提法當然冇死錯人,這觀點本身也不需要特別反對,只是若以近期學生組織的一串事件看,這句阿媽係女人的說話,其特定批判對象是呼之欲出。而連帶的籌謀,也被暗示了以至我們不能視而不見扮不知道。
就當是我胡亂猜測,刻薄判斷,學聯在今天已是政治上不再有任何能量的口號重播器,故打擊學聯而其實不為佔據學聯,這種看法看來殘酷地接近現實。接下的問題便會說,那為甚麼是學聯呢?為甚麼會是擊敗了它也不會有太大政治利益的學聯呢?問題或者要用另一個方法問:重建學聯容易,還是把學聯最後的道德位置都撕盡,另起清新可人的爐灶容易?
玩法說不定真的在改變了,情況也許不再是有種名為政府或國家的大怪物,坦克車般推進,而皮膚也粗糙得感受不到位何攻擊,所以學生組織可以佔據一個不大傷身的批判位置。現在新團體如癌細胞擴散,不少都自稱開放平台而政治上隱隱諱諱,這種狀況的理論化表述,便是劉迺強所希望改變的公民社會的語意。把舊的批臭批爛,另豎正統,不談政治只談建設——要預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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