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訂版來刊載於2月21日星期日《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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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背景
黃津珏和白雙全二人中學時是同學。黃津珏會考之後到英國升學,在大學主修音樂,現在是自由身音樂製作人,有時會做做運輸,幫補收入;寫過樂評和雜誌稿,現在參與民間電台的廣播活動。見政府的活化工廈計劃令區內工業大廈單位的租金上揚,觀塘區內的音樂同好不能付擔租金,有工廈業主寄望政府重建收地,而不肯與經營搖滾樂表演場地音樂同好續約。有見及此,他發起了「自然活化合作社(自活社)」,替使用工廈的創作單位發聲抗議爭取權益。
白雙全是香港中文大學出身的藝術家,曾在海外多次參展,作品集有《單身看》,共兩集。他的單位「二樓五仔」,是伙炭藝術工作室開放計劃的發起單位之一。試過蒙著眼跟團去旅行,用相機代替眼睛觀光。黃白二人對本地自主藝術空間的發展,都有頗深入的參與。
本地的創作環境
錄音室裡有許多拆開了的電子組件,零散地放在各處。我們坐在錄音室後,一個有大窗的房間。我拍照,他們對談,我間中也有提出意見。
「現在創意工業很難做。試過接到委託,要製作一首兩分鐘左右的配樂,做兩個版本,二選一,工資只得九百元。最後客人還想在選好版本之後將工資減半!這樣我情願去送貨。」黃用這個事例,作為訪談中一系列事例的開頭。他認為香港做創作的環境很差,節奏太快,往往為了快起貨就「抄巧改款」,扼殺了原創的空間。
官僚制度對藝術的浸透也很嚇人,大規模的藝術活動已成為申請資助的手段,規模加大,同時應付行政的時間和成本都增加,許多時候搶走了藝術創作方面的時間和資源。白雙全在香港藝術界的經驗裡,明白到此中利害。除了租金,要面對的難題也有一大籮。但活化工廈是真接影響到生存空間的政策,不能坐以待斃。
不斷升溫的運動
自活社發起遊行,將會去多個政府部門請願,藝術發展局是遊行的第一站。「其實已經被許多人問過,為甚麼去藝發局。藝發局雖然只是政府架構裡面的小角色,與活化工廈政策亦沒有直接關係,我們這步是像徵的層面上做的;藝發局方面也很配合,會派人出來收請願信。信裡面有一些調查項目,是我們認為藝發局在活化工廈的前題下,應該為藝術界搜集的資料。」他又說之後運動會升溫,一定會遊行去發展局找林鄭月娥。第一波的運動參與的主要是文化界的朋友,第二階段想工場和廠家都參加,因為事件與他們都有關係。
拒絕沉默
活化工廈政策之下,得益的就只有地產市場。一直在工廈裡面靠廉宜租金維持的單位,卻被連根拔起,快要煙消雲散。白雙全談到火炭藝術工作室群組的發展,最初由一班中大藝術系學生,為了找廉租單位來製作藝術系的功課,然後大學教授都加入租戶行列,到近年地產商贊助攪開放日,吸引了公眾注意,是活化工廈的契機之一;政策推出之後,租金也上揚了,他考慮明年會遷出伙炭。黃津珏察覺到,創作社群會對沒利可圖的空間作出填補:「用火炭做例,當年大量工廈單位空置,政府不知該做甚麼,地產商又不知該做甚麼時,那裡就有創作人走進去。現下政府急著要為工廈做些甚麼,是揠苗助長。」用市場的無形之手,拉起高地價政策之下死剩的創作單位,讓人見到便以為苗長得快,這是筆者的聯想。「真正地為工廈帶來生機的是我們這班人。現在所說的活化工廈,根本就是抄襲民間藝術單位的求生手段,來向地產商獻媚。現下的情況真的太離譜,不能保持沉默。一定要嘈。」
理想的空間
黃又談到音樂制作和工廈的關係:「畫畫的還可以在家畫。但攪音樂要錄音,用唐樓的話至要花幾十萬做隔音工程。近年攪的創意辦工室,也不可能接納音樂制作的申請。曾有人批評那些辦工室是動物圖式管理,我們可是連動物園都不會想關住的人。我們只能在工廈做。」他提到以前租觀塘建業街的單位,就算樓上是絲母廠,傍晚六時下班後,環境靜下來了,就可以做錄音的工作。還說工廈裡還有老鼠曱甴,攪創作的人能屈能伸,都不介意這些。「政府應該去修輯外牆和工廈的結構,凍結租金。能做到的話已功德無量。」
白雙全都贊成這種低介入性的措施:「當初伙炭找到地產商贊助,理想中的方案,是每人贊助幾百元用來付租金,當然是不可能的。」企業要報施,必定要做到全香港人人知。沒有宣傳效果的贊助,財團不會做。「看長遠的話,藝術家的收入來源,應該回歸到市場,脫離政府的援助。政府可以做的,是陪養一種氣氛,讓藝術家能夠與主流市場接合。香港還欠缺一個畫廊體系,對在本地的藝術家身上去作長遠的投資。一個畫家賣三四張畫,就已經能生活好一段時間了,但現在香港的藝術市場,實在太淡。香港有足夠數目的藝術家,去支持一個活躍的藝術市場。政府想要一些藝術巨星,想要能吸引幾萬人參加的展覽活動,就得由根本做起,慢慢陪養。藝術也是抽象的,不能只用一件件作品和一個個活動來做單位衡量。」當然,如果工作室的空間,都要被政府和財團收編,再由他們高姿態地分派,藝術家也許只能是一種副業了。
「如果你對政府說一件事它一定會實行,那會是甚麼?」忽然間,白問黃。「減租吧,減租的幫助最大。不過也是天馬行空吧。」「都不算天馬行空,政府要做的話一定做得到。」白這句語帶相關。這政府甚麼都做得出。
不能讓步
不過,與其求一部管治機器去明白被逼遷者的訴求,難道爭取時間和空間,抓取資本不是更重要嗎?「現在我們不是要管治機器去做甚麼,而是要它不做甚麼。不要以『活化工廈』之名來奪去我們的生存空間。沒有工廈工作室,我們絕對做不下去。」黃津玉斷言,白雙全接著補充:「用活化工廈這個名義的話,就不應該用來謀利。一開始『活化工廈』所發佈的訊息,是幫藝術單位找空間,新聞上所訪問的都是相關的單位。但現在卻暗地裡向地產商做利益輸送,是完全地本末倒置。」
黃又繼續說:「再起酒店起商場,究竟能給我們帶來甚麼幫助?我真不明白。這個政策推出之後,有關部門曾做過一個問卷調查,說有九成人贊成,但一查之下原來只問了三十個人,而且全是來自建築和地產界的人。我們在火炭和觀塘都做過同類問卷調查,對政策十成反對。民間和政府,視野相差境是這樣大。還要說政策的受益人是我們,簡真恐怖。這種荒謬的事情,一定要讓大家知道。」
文、圖:湯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