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美孚第八期正等待高等法院就其提出司法覆核申請作判詞時;那邊廂,第一期的居民強烈無理地拒絕「關愛之家」搬進自購於四月份的單位作家舍之用。兩件事件弄得美孚以外的人有點混亂,認為美孚雙重標準,為保樓價,一方面被地產商壓迫作抗爭,另方面又壓迫社會弱勢群體。情形就好像耶穌曾講過一個免債的故事一樣:一個主人免去所有人的債,但其中一個被免債者,轉個身便去找著他自己的債仔,向他索還欠債。
不過若我們對美孚這個社區的興建,甚至從第八期反地產霸權抗爭十餘年的經驗出發,你絕對能分清皂白,明辨今天發生於美孚這個大社區中的事情。
一、一個十年的建村計劃:
其實美孚新村共八期,由九十九幢樓房組成,是本港最大屋苑之一。由第一期興建至第八期竣工,歷時十載,期間分批入伙。這樣看來,你大概可以猜想,美孚新村並非是一個由單一價值和一般人所想像的中產居所可以論盡的地方。我們當然能從地產新聞的說法來認知美孚是一個本地樓市的指標角色,但若你走進這個社區,你會發現在美孚居住上四十多年的人大有人在,搬來搬去還是搬在美孚的人也比比皆是,兩三代人在不同的期數及座數建立他們的家庭網絡也屢見不鮮。
有別於今天許許多多的地產項目,美孚由於其差不多半世紀的歷史,內裏的變化就不純是十年八載或新建成的樓宇項目可以等同比較的。說美孚居民只會關心樓價起跌,雖不一定錯,但這應不代表居住美孚的人就只有這個作為生活在這社區中唯一或最高的考慮,正如生活在香港的普通市民一樣,樓價對大家都有影響,但卻未必是每時每刻精神心思投注之所在。據了解,自四期入伙以後,區內的設施,特別是小本經營的商鋪林立,大大解決了當時購買生活物資便要長途跋涉跑到西九龍的地理限制,正因為此,辛辛苦苦經營小商號,然後儲了一筆錢在美孚置業的故事也發生在這裏。
完善的交通網絡不斷的發展,造就了一種樓市昌旺的條件,但這條件同時間也掩蓋了美孚中的尋常生活。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更不是靠樓市的升跌指數,唯有進入美孚或一個社區,並與其中的人交談甚至生活,你才會明白那些抽象和有點虛幻的價位以外,原來還有其他的東西在組織和支撐著這個社區的。因此,我們要了解美孚,不論是第八期抗爭,或是第一期的無理野蠻,都應要為所謂「中產社區」或「關心樓價」這些說法設論述上的界限。不然,我們只會變得思想懶惰,動輒只會搬出口號,而胡混地、欠缺思考地迴避為事件作出任何改變的貢獻。
二、美孚可以也應是一個關愛共融的社區:
除了十年的建村計劃外,美孚第八期自一九九六年伊始,一直都在反對地產商以轉移地積比計算、出賣路權等方法,偷走了居民對社區土地的規劃參與權。第八期的居民在十多年間,不斷循各方渠道法律的程序表達不滿及爭取社會公義,也在本年四月起,以進一步的抗爭形式表達訴求。但一直的觀察,除第八期及鄰近的第三期居民外,其餘大部份別的期數居民根本對在第八期前起樓的事情不甚關心及了解。
兩周之前,美孚第八期反屏風樓小組在「保家亭」(擬建新樓對開的道路空間)舉辦了一個名為「公義降臨在美孚」的跨宗教祈禱會。在會上,除了有基督教及天主教的牧師神甫出席發言及支持美孚八期的抗爭外,還有伊斯蘭教教長出席。原來這位教長與美孚的關連,不亞於牧師及教區神甫,因為他也是住在美孚第八期的居民。他曾說,從屋內往「保家亭」看,見到居民同心合意地保護這個社區,不容地產商因私利考慮而奪去上天賜予人的陽光、空氣與環境。這種居民的抗爭能耐,使他動容。
沒錯,宗教之間可能各有分歧、教理及所信奉的也有不同。然而,在這個文明的社會裏,若講求和諧共處,其前題必須是學懂包容,而非容讓歧視橫行,以無理及野蠻暴力傷害別人。從跨宗教祈禱會這活動上,我看到的是,在這個美孚社區裏,有不同的人,不同的背景,他們住在這裏,彼此間可以成為一個互相關連關愛的社群。如天主教神甫在會上所說:「何處有仁,何處有愛,天主必常在」。第八期反地產霸權的運動箇中的精神與發展,不多不少,就是要去學習這種仁愛,這種社區連結和互相包容的功課。所以在這立場和前題下,大家都應該看得出,發生於第八期的反地產霸權運動與發生於第一期的歧視拒絕「關愛之家」,兩者是在本質上截然不同的事。
諷刺的是,包容和歧視今天都在同一個居苑裏發生。正如在這個社會中,我們可以見到有人為公義發聲而被抹黑,亦會有人因獻媚奉承為求私利反倒獲得認同與褒揚。雖然現實總是諷刺,但活在其中的人,若有志要往公義、良善、包容的路上努力時,其實事情可以有更多想像的可能。就以美孚為例,曾有人構想,舊石油氣庫的空地,若不為地產商建新樓,可否由居民及政府共同規劃,成立一個反地產霸權的中心,為虛幻的香港經濟提供一個資源和反思的場所,作為長遠地拯救香港未來的要塞?我在這裏又提另一想像,就是既然「關愛之家」這麼有意思、促社會和諧的家舍來臨美孚,就這大喜的訊息,美孚第一期的居民除了要從歧視中悔改外,還可以放下「各家自掃門前雪」或嚴重道德潔癖的心態,一同參與第八期公義的抗爭運動,合力地爭取政府為「關愛之家」這類家舍,在八期舊石油氣庫地皮上建設一所集家舍及綜合服務於一身的社區關愛中心。如此這般由居民合力規劃的社區想像,不是要比第一期的居民空說關心入住關愛之家的女童、擔心家舍走火消防(註一)等問題來得更有力、更具體、更能促社區和諧嗎?
註一:http://www.youtube.com/watch?v=gE5-bEe1UVI&feature=rela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