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1999(一)
Miss袁在網上讀到了一段評論,不管我正在改默書簿,在我身旁向我朗讀:『教育當局未有意識到學校教育的「經濟目標」與「民主及文化目標」兩者有著根本的矛盾,且香港教育被經濟目標支配著......』
我半懂不懂的在想,這樣說好像太嚴重了吧?而且董生似乎銳意改革教育,也許改革後會有更多人真正重視學生本身的價值?不管了,下一節課要派默書簿呢......
29/12/1999(三)
下星期開學了,今天很早起床,決心把一些名言打印出來鼓勵自己,其中一句是杜威的說話:「教育的目的是要使個人能夠繼續他的教育……不是要在教育歷程以外去尋覓別的目的,把教育當做這個別的目的的附屬物。」我在旁邊加了一幅幾個笑得燦爛的孩子的插圖,列印了兩份,一份貼在案頭,一份打算在放假後送給Miss袁,她應該明白我的心意吧?
18/01/2000(二)
又到了招收中一生的季節,學校個個忙著製作介紹壁報,據說今年共有7間中學在商場「擺檔」宣傳,場面應該十分熱鬧。4A那班馬騮說要準備材料,都嚷著要延遲小測,Benny Sir也說沒空跟我午膳,我唯有在小食部吃即食麵,竟讓我碰到Miss袁!她笑盈盈的跟我說「每天吃麵不病才怪」,「你每天做飯給我吃好了!」我答了她便快步往教員室走去。
30/09/2000(六)
結婚後的第一個學期忙得不可開交,可能不應花兩星期去渡密月吧?很多文件都遲了完成。今天才趁袁袁打掃時翻看近日的舊報紙,原來教統局發表了《香港教育制度改革建議》,據說改革的方向定了調,會以學生為本,什麼「樂善勇敢」、「終身學習」,大概改革最終的目標還是比較接近杜威那著名的教育觀吧?那些擔心教育會商品化,引致有很多流弊的前輩是否太過杞人憂天呢?
13/5/2001(日)
終於通宵完成了教育文憑的最後一份論文(雖然已過了截止日期),順利畢業了! 我最滿意的是找到一段似乎很精彩的引文:『學者指出根據紐西蘭在80年代後期至90年代前期的經驗,這種以用家為中心(consumer-oriented)的教育現象,與教育政策以市場中心(market-oriented)的趨向有關,過份強調學生在市場上的交易價值,難免把學生看成商品(commodity)而疏忽了教育的其他人文價值,事實上,以市場中心的教育政策很難「製造」出能領會學習創造的快樂、熱愛生命的下一代。』我在想:學生是商品?那麼誰是顧客呢?其實教育以市場為中心又有何不好呢?我竟矇矓的在沙發上睡著了。
15/05/2001(二)
想不到昨天在閒談間問了Benny Sir一句「學生是商品,那麼誰是顧客呢?」他會這樣認真去找資料,更想不到居然讓他找到了王永平幾年前在「香港管理專業協會周年晚宴」上名為《跳出象牙塔,跌進熱油鑊 ─ 本港大學畢業生應掌握更多技能,增加受聘機會》的致辭,王永平竟向商界「解釋」今天「優秀的畢業生仍然是十分優秀」,只是教育界也應該「確保下一輪產品的質素有所提高」。他說:「政府和高等教育院校面對的挑戰,是如何生產更多和更高水平的畢業生,以配合市場理所當然的期望。」原來這是教統局的思維,學生=產品!商界=用家!那一切所謂「以學生為本」的《香港教育制度改革建議》背後......真令人不寒而慄!
16/10/2002(三)
昨天電視報道說家校合作事宜委員會稱,可以考慮一改《學校概覽》只由各校自行填寫資料的做法,將《視學報告》的主要內容亦刊載在其中,避免學校予人「隱惡揚善」之感。Benny說這只會令所有學校把「隱惡揚善」的工作由《學校概覽》中轉移到《視學報告》中,而且後者的工作會花費更多人力物力,學校只會更加忽略培養學生「樂善勇敢」、「終身學習」這些最終目標。我想,強調「家長選擇」也不錯喔,袁袁也說將來要替孩子找間好學校嘛!
07/12/2002(六)
Benny跟女友趁週末來我家作客,晚飯時他說李局長昨天說已經著手制定「殺校」準則,其中包括受家長歡迎的程度、學生成績、教師質素,袁袁很著急的告訴我小芬任教的小學收生不佳,既「不受家長歡迎」、「學生成績又差」教,她相信這所學校的「教師質素」一定被評得很低!我說這邏輯有點怪怪的。
飯後袁袁在客廳招呼他們,剩我一人收拾殘局。我拿著飯碗發白日夢:在今時今日「市場競爭」越趨惡性的氣氛下,有多少學校有這份道德勇氣,不顧「飯碗」,專心去「教好」(所有)學生,而不是只選擇去教「好學生」?
02/02/2003(日)
最近身心疲累,反而凌晨一時多仍不能入睡,幸好明早有兩節空堂。撇下袁袁一個人在睡覺,走到在書房中翻看日記。越來越攪不清楚,究竟「教育服務」是賣給學生家長的「商品」,抑或「學生」是賣給商人成人的「商品」?誰是教育的「顧客」呢?還有的是,究竟誰是教育人員的僱主?學校?教統局?納稅人(或納稅多的人)?社會大眾?
學生的聲音又在那裏呢?
18/12/2003(四)
很久沒有寫日記,那有心情呢?最近小學罷課絕食抗議殺校之聲不絕於耳,聽袁袁說小芬也在掙扎是否參與遊行。作為人之患,我以為飯碗事小,若社會真的認為不需要,有那一行業的員工有權強人所難呢?Benny在email中說,『吊詭的是,把「不受家長歡迎」的學校殺掉後,能力稍遜的band 3學生仍是要有人來教,結果收了band 3學生的學校又會變成「不受家長歡迎」的學校了!』真有點道理。
23/04/04(五)
跟袁袁參加了一個民間團體舉辦的教育研討會,Benny卻推說不要做「電燈膽」不肯來。研討會主題是「教育需要空間」,有講者指出教育當局撥出了「學校發展津貼」,名為為教師創造空間,實質效果是使不少學校更「進取」地攪噱頭,剝削了教師更多空間,當年曾稱為教改先決條件的「鬆綁」目標如「八萬五目標」一樣不復存在,博得全場掌聲。
後來聽到幾個行家分享,很高興知道今日仍有一些學校替教師頂住了壓力,告訴教師不用為宣傳、校評分心,專心為自己認為對學生有益的事努力便可;也有一些教師替學生頂往了學校的壓力,使小孩子不用為「給別人看的指標」努力,按著自己的性向各自快樂地學習。對啊!不管環境如何,這些才是一個優秀的教師應該去做的!就拿這做我明天的生日立志吧!
26/05/2004(三)
Benny今天遞了辭職信,教育界竟然留不住他!
10/06/2005(五)
反省、休息的機會越來越少,決心要重拾寫日記、看電影的習慣,袁袁偷偷把印有「有健康的老師才會有健康的學生」的自製小咭夾在我錢包中,她真細心!
最近有傳言指當局將收回把校評報告上網公開的做法,SK說剛好我校在11月才有校評隊來訪,他知道消息後立即鬆了一口氣!
05/07/2005(二)
不覺間Benny轉行已有一年,不知道他近況如何?現在行內的教師,不論學校banding,都人人自危,教統局這幾年的政策究竟走對了嗎?我只知道不少學校近年都沒有把實務做好,連大學也加入了收生的宣傳戰,這幾年的學生究竟得益多少呢?這些學生學習的光陰誰能夠替他們追回來呢?先不管教育當局用什麼哲學去管理,成果如何呢?教育當局跟教育團體及前線教師的信任不復存在,這就是「教育市場化」帶給我們的好處?想深一層,我們的教育系統真的是「市場經濟」嗎?有時我感到仍是「計劃經濟」,掌握社會的龐大資源的教育當局不單指導著「生產者」去「生產什麼/怎樣生產」,連理論上是「消費者」的家長及學生也被引導著「買」了一些自己並不需要的「服務」......
11/07/2005(一)
李國章昨天向傳媒重申不會再資助收生不足的學校,更公開要求校方反省學校為何不受家長歡迎,他說:「同一個學校網之內,點解隔幾條街的學校有四百多人爭取幾十個學位,有些學校收生不那麼好?」
散步時跟袁袁發了幾句嚕囌。
「同樣清晰的事實是」她頓了一頓,「對於香港整體教育,家長的選擇是有能力把子女送往外地/內地的話,都一窩蜂的早走早著」她說,「誰來反省一下呢?」
我凝望著市鎮公園池塘中的幾隻小鴨在暢泳,良久想不出答案。
照片為編輯所加,來源自: kookooface
編按:讀者也可讀一下羅范椒芬的文章< 羅范椒芬:教育改革「誤會」還是「失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