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強繼《頭文字D》和《無間道》後,轉到韓國,開拍《雛菊》,於銀幕上,第一次借「花語」跟觀眾談情。筆者跟女友亦第一次攜手步進戲院,觀賞著劉偉強關於花與愛的作品,於是,在這樣的一次有趣的巧合下,靜靜有了共鳴,和深深的觸動。
花語 --- --- 符號學的遊戲
惠英收花了
記得從前在課上,讀到符號學的時候,不少導師、教授,總愛借「花」來作解說的例子。如今劉偉強的作品,隆重地突出了「花」這個角色,把符號學中的「能指」(signifer)與「所指」(Signified),表達得更為巧妙,和充滿感情。信差每天早上,悄悄走過惠英的畫廊,一聲又一聲的「Flowers」,年月裡慢慢累積的表示,代表了些什麼呢?瑞士學者索緒爾(Saussure)嘗試從符號學裡解釋文字的「能指」與「所指」關係,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亦進一步申明當中的文化要義,把符號學提到去「神話」(Myth)的高度。女友悄悄跟筆者說,她不喜歡菊花,覺得它平淡無奇,劉偉強卻把「雛菊」的花語「愛在心中」提出來,筆者忽然覺得女友的話跟劉偉強導演的話之間那點距離,相當有趣。雛菊的「所指」大概說的就是那些有形可以觸摸得到的「雛菊」,而「雛菊」二字就是它的「能指」。兩者之間為什麼如此,符號學上解釋這是一種沒有必然的關係,不過,約定俗成以後,「能指」與「所指」之間就變得牢不可破,緊緊連在一起。於是,我們一說「雛菊」,大概就不會有人不知道,指的就是那種有形而可以觸摸得到的「雛菊」。兩者的關係,因為這樣的簡單聯繫,久而久之,就彷彿是合在一起,連在一起,甚至是二合為一(2 become 1)。
放在文化論述底下,羅蘭巴特大概會說在基本的層次(「雛菊」二字與有形的雛菊)以外,雛菊進一步的意義,就是它的文化意義。這樣的情況下,「雛菊」二字與有形的雛菊結合了意義以後,它就是新的「能指」,這個能指「花」,進一步指涉著高一層的所指「愛」。能指與所指之間,既然沒有定性,就即是隨意,但久而久之,約定俗成以後,花表示愛,就成為必然的事,彷彿是神話般不可分割,深入人心。如是者,再推一層「雛菊」指「愛在心中」… …(後現代的論述裡,甚至有說「能指」與「所指」已經沒有關係,兩者之間「脫落」了,一切只有空洞沒有意義的圖像、意像… … ) 符號學就是這樣的悄悄地運作在我們的日常生活裡。惠英收花了,她的初戀便悄悄地綻開,一直栽種在心底… … 直到情根深種。
在這個時候,筆者的女友悄悄地在筆者的手背上,輕輕畫了「I LOVE U」三字,是一種甜到入骨的滋味。
朴毅悄悄送花,也收花
朴毅是習慣了玩弄「花語」遊戲的人物,自一次遇見惠英以後,他便深深愛上惠英。每天早上,朴毅都會送惠英雛菊。送的人當然知道花的意思,收的人亦明白當中的感情,這樣的交流,這樣的溝通,成功了,而且相當感人。在浪漫的感情以外,朴毅每一次執行殺手任務前,亦會收到一個訊息,那就是黑色的鬱金香。可憐的鬱金香,向來代表著純潔和高雅,如今在劉氏的電影中,卻無辜地染上了相當的殺戮與血腥。符號本來就是沒有定性的關係,劉氏借鬱金香打破了傳統的意義,再重新賦予新的意義,觀眾第一次看到黑色鬱金香,或許不會明白是什麼意義,第二次就知道了。這樣新的意義,就悄悄形成了。
有一次在朴毅的小屋門外,來了一盤黑色的鬱金香,惠英以為是送給她的,朴毅搶著說花是給他的。收花不一定是美好的,大抵不同的花,代表著不同的訊息… …
惠英為了雛菊的意義而深愛
一個男人長年累月地把自己心底的愛意,寄託在雛菊裡,傳送給心儀的女孩手上。簡單的訊息,在符號學的運作底下,靜靜地傳送出去。惠英起初以為雛菊是鄭憂這個男人送的,於是深深愛上他,後來,又因為誤以為朴毅殺死鄭憂,而深深怨恨,最終真相大白,逐而投懷到朴毅那裡,可惜,這個時候生命已經來到終結……
到底是甚麼力量,把惠英的心緊緊抓著?答案不是那一個男人,而是雛菊的神話。雛菊的意義在惠英的心裡,早已綻開。惠英愛上每朝早上收到雛菊的浪漫感覺,亦愛上雛菊本身的愛在心中的意義,更愛上雛菊帶給她一種深深溫暖的滋味。這樣的一種意義,太根深柢固了,亦是牢不可破,惠英不知裡就的時候,完全無法對一直伴在身邊的朴毅動情,但是一旦知道了,就完全可以豁的開去,冒死走上街頭,尋找心愛的男人。惠英感動了,是因為雛菊,是因為這個肯為她默默付出,送上雛菊最深意義的男人。
女友問筆者,惠英離開了,你不難過嗎?筆者說難過是當然的事,而對於朴毅,惠英的離開,雛菊便失去了再寄出去的意義。惠英送給朴毅的那幅雛菊,最後添了血色… … 愛情的綻開,還沒有正式開始,就已經來到悲哀的結局,這才真的叫人感傷。這個時候,筆者緊緊握著女友的手,心想雛菊大抵不應該添了血色,愛情跟血腥之間應該千差萬別… …
朴毅抱著已經身亡的惠英,訴說著要重新來過,埋怨著不應該把惠英帶到自己的世界裡,筆者心裡感覺相當淡然,有種很無奈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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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戲院,筆者問女友說:看完電影後,現在妳喜歡雛菊嗎?她說還是筆者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