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篇年多前被ban的文章,偶爾從電腦檔案夾拿出來,我決定放在這裡公開。
還記得當年我跟編輯說,這篇文是回應<字花>裡朗天的一篇文章的,編輯便說:那你投去<字花>好了。當時身為專欄作者,依然可以被ban文,所以我決定終止與該基督教刊物專欄的供稿關係。但我仍然相信,我沒有說了甚麼干犯基督教禁忌的話(事後我把文章送給代表著教內保守陣型的關啟文兄看,他也看不到有甚麼問題)。僅把文章在此公開給大家定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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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福柯,忘記吳敏倫,性革命從未發生,性抑壓早已結束,蛻變成為性消費,想想性事,也想想性在想甚麼事。
朗天寫了一篇紀念布希亞(Jean Baudrillard)逝世的文章,裡面提到他的《忘記福柯》(1987英譯版),朗天說封背是呼應的《忘記布希亞》,很酷。
事實上,酷的不是布希亞,是那本書的編輯Sylvère Lotringer,也是《忘記布希亞》這篇訪談的訪問者。他回憶,為了減低書名的銳氣,他給了訪談這個名字。布希亞那文章,原是作為福柯一本新書的引言,那麼剌耳,難怪沒被採用,要翌年(1977)作為獨立書出版。
福柯講權力,很仔細。而忘記福柯,是因為福柯的話,正是他所講的權力的鏡像。他的魅惑就在權力,而不是他講了甚麼真理,他能夠講得這麼仔細,是因為他講的已成過去。能夠講階級鬥爭,因為階級鬥爭已經結束,能夠大談潛意識,因為潛意識已經了結。
記得有一次聽電台節目,主持人和吳敏倫侃侃而談,說到性隨便就好像打乒乓球。他們的話,不是恰恰是他們所不屑的性抑壓的鏡像嗎?性抑壓說:閉嘴!性解放說:脫!
性抑壓已經結束了,當我們可以在電台談性風生的時候,為甚麼我們還相信性抑壓是種種問題的罪魁禍首?
社會學家鮑曼(Zygmunt Bauman)就曾指出,性革命並非如它自己所聲稱的那麼革命性,它只是站在早已倒塌的頹垣敗瓦上領功──或者我們該問:性革命,曾經發生過嗎?
性解放總是以性抑壓作為它的想像的前提,那個解放大敘事的開端。只是,當我們發現那些性民智未開的故事,例如兩夫婦原來不懂行房之類,我們不是就像發現奇珍異獸嗎?奇觀,而非共鳴,不正告訴我們,性抑壓已經結束了很久了嗎?
性未曾解放。性抑壓,搖身一變而成為性消費。布希亞就批評說,情慾流動,不正像資本流動嗎?
女性主義者Linda Singer在她的Erotic Welfare(1993)裡,就談到無償性勞動(別於有償的性服務),是如何的支持了情慾商品經濟。若不是大部份的男男女女,都願意進行不付款的性愛,沒這種普遍的情慾訴求,又怎能支撐起整個情慾經濟?
讓我們不只想性事(think sex),還要想想性在想甚麼(sex thinks)。狄波頓(Alain de Botton)曾在《我談的那場戀愛》裡寫道:我親吻,所以我不思考,這就是做愛時的公開神話。但狄波頓選擇思考。性愛有它的邏輯,它忙於思考,放棄思考的只是我。
據說,性工作者是躺在床上工作(紫藤組織名言),但在擘開的兩條腿之間,誰關心那裡思考甚麼?當性要開口,那裡只能說:爽!一種中產優皮(yuppies)想像,就像陶傑監製的那本Michelle's Diary(2007)一樣。今天的性強制(新道德)是:你必須(性)興奮!
性愛,不是流體,因為那裡有身體,身體阻礙情慾流動。性,是迷戀身體,也預設了倫理(列維納斯語)。一夜情,男人還是呵護著陌生的女人。性在思考,性自有倫理。
性優皮,是性的去政治化,情慾是順流的,沒有逆流,沒有抗議。那麼,何以我們還相信性會解放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