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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多角度思考

你有幾多角度?

「國家補貼能為我們提供職位和糧食,徵收高關稅也能避免進口貨的經濟衝擊,因此反對取消富裕國家的出口補貼。」

「政府為達成全球貿易自由化協議,逐漸開放食米市場,使農民的生活越發艱難,因此反對全球經濟一體化。」

「世貿協議未能照顧貧窮國家和勞動階層,製造貧富懸殊。」

「世貿協議縱使不能分配財富,但能創造財富,長遠計,經濟仍有增長。」

通識教育強調多角度思考,但能提出不同討論視點,不等於思考正確。不同視角間往往充斥矛盾,解釋現象能從多角度切入,僅可避免武斷,但要判斷不同論述是否合理,需明辨概念間的關聯性、邏輯演繹的有效性。更重要是︰分析問題不為思辨遊戲,而是指導行為。持衝突信念而不自知,往往導致行為失誤可笑。

你究竟想什麼?

「你贊成墮胎嗎?」

「不贊成!生命是神聖的!墮胎等於謀殺,剝奪他人生存機會!」

「如果孕婦的經濟條件不容許她誕下嬰兒呢?」

「這也不應該墮胎!說不定那小孩儘管在惡劣環境下成長,將來也有很大成就。」

「如果那婦女是被姦成孕呢?」

「那要另論,因那小孩不是她想要的,會給她帶來身心創傷。」

「如果產前檢查發現胎兒有缺憾又怎樣?」

「那當然要打掉!因殘障的小孩生來除肉體痛苦外,還受歧視,影響心理健康。而且社會需投放資源照顧他們,為了小孩還是社會,應作人工流產,不出世最好!」

「生命是神聖的!」顯然不像起始般理直氣壯,是反對墮胎的充分條件。在論者心中,生命有幾神聖?說X神聖不可侵犯,意謂X凌駕所有價值,但在不同論述情境,個體生命一時給說尊貴得不容侵犯、一時卻受制條件,甚或要不損害社群利益才能論上尊嚴。如果有兩社團︰一是反對墮胎協會,另一是社群關注組邀請論者加入,要如何選擇才體證她的生命神聖論?邏輯演繹中,矛盾的前提可以一真一假,又或同假,但絕不能同真。如果論者選擇兩者都參加,那麼要不是她自以為多角度思考,其實無知自己思考混亂;要麼就是她不誠實。

你通識了通識嗎?

縱使知行合一不容易,但能思考正確原則上可導向合理行為,因而是社群生活的倫理目標。不懂分辨合理、不合理論點,僅陳列多角度正反論述,危陷相對主義。所謂多角度思考,猶如把世界視作圓心,不同觀察者都以等距離半徑環繞圓心審視。無論切入角度多闊(理論上可360度),但因和圓心等距,所以只有角度大小之別,卻沒優劣之分。後現代主義視世界是論述結果,論述沒好壞,僅彰顯權力的強弱角爭,同樣無助解決始自蘇格拉底的詰問︰多元論述如何避免相對主義?

Maudemarie Clark在〈 Nietzsche on Truth and Philosophy〉書中論言,儘管尼采的視角主義,歷來給誤看為相對主義的一形態,但尼采的哲學反省,實致力尋求脫離相對主義的可能出路。尼采認為多角度思考並非意謂每角度等值,有些角度遠較其他角度更合理解釋世界,更切應人類生活的指導原則。世界不是有待發現真相的物自身、永恆不動的圓心,也不是語言論述的拼貼組合,而是採用最佳視角建立的人類社會。至少尼采就相信自己的角度遠較其他哲學家的優勝,否則他的視角主義是自我推翻。誠然尼采的超人、權力意志是否最佳的指導原則,需專題另議,然而問題核心仍是︰擴大視角只為不流於武斷,不表示每一視角都同等合理。卻正因角度多,更需小心審視每角度的合理有效性。

通識教育如果僅強調多角度思考,訓練學生擴大觀察內角,無助消除錯誤和虛假的信念。「自由貿易是公平的。」、「全球化導致貧富懸殊。」何謂自由,何謂公平?全球化和貧富懸殊有直接因果關係嗎?這不僅是抽象觀念的定義問題,還涉及經驗科學的現實觀察。如果通識教育的另一目的,是擴闊世界視野,那麼方法更不是提倡角度多就是好,而是以正確思考作基礎,透過收集數據,發掘不同審視角度,有效推論角度間的邏輯、經驗關係,建立合理識見。要擴闊世界視野,實為踐行地球公民的倫理責任,通識教育的遠大目標,應為在開放多元的現代世界中,選取適切的倫理基礎,從而建立人類群體生存下去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