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五星紅旗隨風飄揚，伴隨著激昂的國歌，一幕又一幕令人激動的畫面。公民教育委員會於二零零四年十月播放國民教育宣傳短片《心繫家國》，仿佛是要提醒回歸祖國土地的香港人，「你們是中國兒女」。
事實上，《心繫家國》只是九七回歸後國民教育的其中一波。經歷自一八四二年至一九九七年的殖民地統治，香港人建立了一套獨有的身份價值。面對九七回歸的衝擊，過去身份又再次令香港人困惑起來。有趣的是，短短四十五秒的國民教育短片招來十多宗市民的投訴，指當中有「洗腦」之嫌。這正好反映香港人面對「國民身份」的矛盾。
本文正以香港人面對「國民身份」的思考為主幹，討論於九七回歸後香港人的身份定位問題。並嘗試以歷史，社會，政治的角度，分析港人對「程翔事件」的討論，繼而推展至了解何謂「愛國愛港」，探討當下香港人身份建構的脈絡。
「程翔事件」的討論：
至今，「程翔事件」已經歷一年之久。二零零五年四月底，程翔於廣州被當局拘禁，涉嫌觸犯國家間諜罪。由於其香港傳媒工作者身份，程翔被拘禁的消息受港人極為關注。同年五月間，各界評論人士翻閱程翔檔案。一九七三年，畢業於香港大學，放棄高薪厚職，投身左傾黨報《文匯報》工作，被友人稱為典型的思想左傾「愛國人士」。難以令人聯想到如此「愛國」背景人士，竟涉嫌出賣國家當間諜。
整件事件固然有其複雜性，至今仍未有確實的官方消息，指出導致程翔被拘禁的事故。但依照推算，有可能與零四年報道趙紫陽親信宗鳳鳴出版回憶錄的事件有關。由於趙紫陽是近代極具爭議性的前中共領導人，程翔的報道有可能觸動中央政府的神經。由此可見，事件並非本文數千字可以談及。所以，筆者將重點探討「程翔事件」在香港社會所掀起的討論。
從程翔，到「愛國愛港」，再到國民身份：
對於「程翔事件」的討論，主要集中於「愛國者，被視為不愛國」。事實上，回歸八年，港人重新確立中國人的身份，對祖國國情多了一份關心。「愛國」成為了常掛在口邊的用詞。中央政府官員跟港人說，應當「愛國愛港」。然而，「愛國愛港」的排序，是否本身已隱含著價值的考慮，應先「愛國」，再「愛港」？
從「程翔事件」，更明顯看到「中央的愛國」和「港人的愛國」，存在某程度上的差異。評論員房遠華認為，『在北京眼中，「國民教育」即是「愛國教育」，亦是「愛黨愛政權教育」。』但對港人而言，又是否如此呢？而這些差異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我「愛國」，因為我是「中國人」？
從「愛國愛港」到國民身份，當中涉及一個政治概念層面的假設 ─ 認同自身的國民身份，方才有「愛國」的情愫。按照此邏輯，必須明確闡釋：一，「香港人如何演繹自身的國民身份？」；二，「香港人的『愛國』情愫又是如何？」
面對第一個問題，「香港人如何演繹自身的國民身份？」，顯然涉及「政治正確」的討論。根據學友社於二零零四年所做的〈第三屆中學生國民身份認同調查〉，87.7%的受訪中學生認為自己是香港人，76.2%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兩者比較差距一成；此外，認為香港人與中國人有明顯分別的受訪者佔 61.9%，反映新一代對「中國人」與「香港人」的身份抱持一定程度的態度差異。
事實上，除了受訪的新一代，居住生活於香港的市民普遍認同「香港人」的身份多於「中國人」。一般而言，為使「政治正確」得所平衡，我們選擇利用「香港中國人」或「中國香港人」，取代單一身份的稱呼。
九七回歸以後，香港人時時刻刻被提醒其「中國人」的身份。中國健兒領金牌，太空人楊利偉上太空，使港人頓時變得更「中國人」。可是，縱然如此，香港人多次在社會爭拗事件上，有著跟中央「對著幹」的表現。推翻廿三條立法，反對中央釋法居港權事件，正好反映出港人更「香港人」的一面。
「中國人」，或是「香港人」？
港人從不反對「中國人」的身份，但在意識形態上，港人抱持一套有別於一般「中國人」的價值取向。在「程翔事件」上，程翔報導國內消息，揭示國家內部的畫面。對港人而言，這是正常不過的事。縱使是中央的敏感消息，港人仍抱著「國家進步，理應開放」的心態，視之為理所當然。可是，這跟中央政府的看法明顯是南轅北轍。中央政府提倡和諧穩定，一切對外的消息不得觸及中共敏感地帶。本年初發生的「冰點停刊」事件 ，正反映中央政府對國內傳媒有著嚴謹的消息監控。中央的思維邏輯是，「愛國」就是愛「國家」、愛「民族」，更重要是愛「政權」。而程翔正就是「過了界」，侵犯敏感的「政權」問題，違反中央的「愛國」原則。
問題出處是在於「愛國」的定義。中央和港人各自出了一套不同的演繹：中央主張一套「排他」意味極重的「愛國」原則，「愛國者應支持國家政府的一切主張」；而港人所持的是「國家」與「政權」分開，「責之深，愛之切」的愛國情愫。同樣是「愛國」，但港人的一套早已冠以「港式」之名。
身份的吊詭：能否彈性認同？
「香港人的『愛國』情愫又是如何？」經歷英國殖民地的統治，港人隔岸看著一件又一件祖國的大事。文革，五四事件，八九民運，縱使不是在本土發生， 港人的心一直連繫著中國土地。四五十年代出生的一輩，經歷一九六六至七六年的文化大革命，逃難至香港。逃離文革的爭鬥，港人享受著七八十年代殖民地經濟繁華的美果，慢慢建構本土價值。奮發向上，主張自由民主，成為了港人的一套價值觀，同時是「香港人」身份的基礎。九七回歸，五十年不變，政權順利過度，從而港人的身份未然。
「中國人」與「香港人」，似乎可以並存的雙重身份，事實上存在內部的矛盾。回歸後，中央政府把「中國人價值」硬套在香港社會，「香港人」顯然吃不消。價值的差異，令港人感到與內地格格不入，無法產生認同感。
正由於身份是建基於群體的認同感，港人在某些價值上無法與內地同胞同行，缺乏認同感的基礎，所以出現身份認同的問題。順理成章，港人感到身份定位困惑，引致往後一連串愛國的討論。
「程翔事件」與「國民身份」之脈絡
「程翔事件」不但反映九七回歸後，港人面對「國民身份」的困惑，更揭示當中所存在的中港價值衝突問題。從歷史，社會，政治的角度，「程翔事件」並不是發生於回歸七年後的零星事件，而是緊扣整個歷史、社會、政治脈絡的研究。事件反映，縱使回歸至今已一段時間，殖民地時代的港人價值，仍然根深柢固；固有的「香港人」身份，仍舊影響著香港社會。如何為殖民地後的「國民身份」定位？顯然仍是港人目前最大的挑戰。
結論：
總的來說，香港人面對「國民身份」問題，歸根究底是「國家」與「政權」的考慮。九七回歸後，迎面而來的，不單只是《心繫家國》系列的國民教育宣傳短片，更多的是一件又一件具爭議性的中港事件。筆者愚見，建立「國民身份」總不可能是單向的工作。假若中央政府依舊不理會中港價值之間的差異，不開放兩地溝通的途徑，再多的太空英雄，再多的國寶運動員，亦只會流於表面功夫，最終徒勞無功。「國民身份」是政治問題；政治問題是妥協的藝術。
「程翔事件」發生至今已整整一年。我們仍舊要求國家從速依法處理，還港人清晰交代。可是，事件至今仍未見有明顯進展。十二月底，國安部把有關指控的調查報告交給檢察院，但檢察院已於二月中把案打回安全部。是指控理據不足嗎？無論如何，假若「程翔事件」遲遲未解決，兩地之間的矛盾只會不斷深化，港人的「國民身份」只會受到更大的挑戰。
縱使經歷與祖國分隔的殖民地時代，港人心底裡仍是「愛國」，關心內地的發展，冀盼國家的進步。廿一世紀，中國經濟逐步發展，中國人在國際舞台上抬起頭來。歡欣的祝賀聲背後，港人不忘自身的「國民身份」。回歸九年，大大小小的中港事件，讓港人反思「中國人」與「香港人」之間的身份定位問題。「程翔事件」正好是其中的事例。如何對港人的「國民身份」作定論？還看日後如何磨合中港兩地在政治文化上差異。
資料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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