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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生死如願

巴金死了。他入院後說過,活著比死難受,他等了這天多久了?想不到直到「神六」升空才能如願。

最近在媒介看到很多文章和報導,人們幾乎重複著同一種腔調,「損失、不朽、惋惜、懷念」。當然,對一個值得尊敬的老作家而言,這些話毫不過分。但對於一個臨死還在坐牢的人來說,這些話早就該說了。我們除了痛書賺人熱淚的悼文之外,能否站在老人家那邊想想,該不該開眉一笑,說些幸福的祝禱?


中國千瘡百孔的社會造出幾近完美的「神州六號」,早就該享受天堂樂的巴金,竟可用先進儀器「吊命」十年,祖國啊,科技日追千里,了不起。趙紫陽比巴金年輕,卻更早得到「自由」,為甚麼祖國不用儀器吊他幾年命呢?兩位老人家的境遇怎麼會有所不同?難道巴金一死,中國文壇就玩蛋?所以縱使他長年以喉管餵食,大小便要人伺候,像植物人般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也得「非生不可」?

是甚麼人的意志令我們看到「神六」升空,卻捂住大地的千瘡百孔?是甚麼人的意志把牢房裝修成病房,讓想死的人非生不可?科技這玩意兒,在他手裡變得多麼弔詭。


回想起自己的閱讀歷史,我在小學時時代第一次看小說,那是衛斯理的《蜂雲》,後來看金庸古龍溫瑞安。小五那年,廣州的舅媽在新華書店給我買了一套《急流三部曲》,那時我才知道誰是巴金。到了中一那年,我第一次翻開《家》,兩個晚上就看完了。我奇怪,總以為「文學」很難讀,睡不著才拿起「文學」哄自己入眠,但《三部曲》就像故事書,想不到這麼容易看。

後來,三聯出版社剛出版了《隨想錄》第一冊,我立刻從學校圖書館裡借來,糊裡糊塗地看了一遍,然後全忘了,有點像張無忌學太極劍的樣子。我不服氣,等《探索集》出版後,我又借來翻過,後來還是忘了。為甚麼同一個人寫的東西,可以有這麼大的分別呢?當時沒有想過,要想也想不通。

後來,放學打麻將之餘,幸好還有時間看點書,認識「五四」,知道文革。不過,那時候喜歡看歷史和宋詞,巴金的書給丟在一旁了。不知道多少年之後,我才重看《隨想錄》,那時候才知道為甚麼當初看不明白。


長大了,瞎子摸象,總算認識了文學的皮毛。批評家都說,《隨想錄》以「真、懺悔」傳世。我還沒有資格去附和讚頌,但我知道自己不會再看《三部曲》,不過還是會讀《隨想錄》,畢竟歷史的塵埃是抹不去的。所以,我猜想,巴金不想要「不朽、惋惜、懷念」,他要的是永遠的解脫。老人家,你如願了,放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