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秋
美國學者理查.扎克斯在《西方文明的另類歷史》中說,在文藝復興之前,歐洲一直存在『禁屁』和『倡屁』之爭。一五三零年的《兒童禮儀》一書的有關章節中這樣闡述人對於屁的妥協態度:『悄悄放屁是一種美德』、『人雖然應該彬彬有禮,可是為此而染上一些病是不值得的。如果憋的住,應該一個人自己憋住。可是如果實在憋不住,應該以高聲咳嗽掩蓋放屁的響聲。』這算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在理論上給屁的一個正式名分。
在社會實踐中屁的用處多多,有人挖苦反擊對方的言論,用「狗屁!」或「放狗屁!」來表達自己的蔑視和激憤,有時亦用屁來譏諷一些人的損毀自身信用之語。屁的攻擊力不言而喻,其身價不但步步高升,出口也變了,原本應該從肛門悄悄溜出的臭氣,變成了從嘴巴裏堂而皇之沖出的謊言和怒氣,攪擾得周圍天昏地暗,人人思覺失調。男人起了花心被老婆發現,想在百般抵賴中蒙混過關,女人用一連串『放屁』聲來戳穿男人的謊言,男人在『被放屁』中抱頭鼠竄。屁給世俗春秋光景平添了一份熱鬧,屁也從一個排泄的生理現象上升為社會的民俗景觀;屁雖然給社會帶來吵雜,也讓人世間少了一份寂寞。很多人都說黃鼠狼放屁最臭,其實人的屁也不香,如果真被人屁傷著了,或許比驢踢了更有殺傷力,屁傷足以讓人一世耿耿於懷。
純生理之屁被定義為動物肛門排出的氣體,其產生於腸胃,由大腸和直腸內的細菌,特別是大腸桿菌,發酵食物殘渣時產生的氣體。這氣體的味道名堂不少,有時和所吃食物的味道頗為相似;有時那怪異的屁味是五穀雜食混合後的發酵產物,連自己都不知所以然。有些人說臭豆腐像臭屁味,也有人說臭屁像臭豆腐。曾幾何時,內地有人用排泄物勾兌調製臭豆腐,所以說,分不清臭豆腐臭屁味並讓人產生一些聯想當屬正常,單從味道的角度講,它們也算是殊途同歸了。
在醫院的腹外手術病房裏,屁聲是腸手術病人的福音,醫生天天巡房時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放屁了沒有?』如果病人沒放屁,醫生和病人都會覺得失望,屁這時成了很多人的期盼。如果有病友終於放了一個響屁,其他病友聽到後會罔顧屁臭圍著他以羡慕的表情道賀,心裏在思忖,我的屁何時才能放出來呢?屁成了人和人之間交融關切的介質,一團臭氣的正面意義在這小小病房盡顯無遺。但在大多數場合放了屁被人聽見是件丟人的大事,恨不得腳下有個洞鑽進去;有的人臉皮厚,自我解嘲說臭屁不響響屁不臭。其實不然,響屁照樣臭,關鍵在於屁的成分裏發臭物質的種類和糞臭素的濃度大小。
在孩提時,周圍的小夥伴把放屁當成了玩樂的遊戲節目。放屁的時候撅著腚,臉被掙得通紅,一邊放著屁,一邊做著各種各樣鬼臉,試圖讓自己的屁聲變成薩克斯管低沉的音符。雖然我們很努力,但往往事與願違,有時情況更糟糕,屁聲不但變不成美妙的音樂,還噴了一褲襠屎出來,惹得回家後被家長一頓狠揍。為了方便交流彼此之間的放屁經驗,我們把屁味分成了若干種,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有雞蛋屁(剝了皮的熟雞蛋味)、灰屁(煤爐上茶壺裏的水滾了,水溢到火裏產生的氣味)、韭菜屁、蘿蔔屁等若干種,而最臭莫過於吃了牛羊內臟所放的葷屁。
記得有一次,我們在堆了半房子草的草堆上玩,不知誰放了一個屁,惡臭彌漫開來,立馬熏得大家頭暈眼花,大家把頭埋在麥草中也無濟於事,似乎每一根麥秸稈都沾滿著屁的惡臭味。最後查明是一個叫『屁簍子』的男孩放的,他說家裏宰了羊,他已經吃了兩三天的羊雜碎。三十年後我們見面時,多數人說的最多的還是他當年的那個羊內臟葷屁。大家扯著扯著遠了,覺著現在的人活得挺慘,表面上光光鮮鮮,生活的方方面面卻並不如意,朋友之間都沒了人味,世界流淌的除了物欲之外,人與人之間的情誼薄寡如淡水。聊天閑侃說真話如同『放屁』一般,沒有多少人有興趣聽。就算肉體蹦出個臭屁,徒然多了許多化學添加劑,和當年未受化學品污染的有機屁相去甚遠,這世道變化真大呀!連屁也失去了它的本色。
屁事可大可小,有時在被窩裏自生自滅,有時一個屁字足以讓全世界人類仰頭觀瞻。一九六五年中國人剛剛從饑殍遍野中走出來,毛 澤東在念奴嬌《鳥兒問答》不無妒忌地寫道『…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一個屁字,變成了回擊蘇聯老大哥的政治炮彈。毛主席他老人家放了震動中華的大屁,讓肩負著解放全世界無產階級重任的中國人興奮了好一陣。但在當時除了變成蘇修以及萬惡資本主義的笑柄之外,屁雖響卻算不得臭,又響又臭的屁都 讓權各一方的美蘇兩個超級大佬給放了。那時國人在罵別人時,肚子裏其實沒甚麼油水,皮貼著骨,放屁基本上是個奢侈舉動,就算偶然間醞釀出那麼一兩個放出來,也要扶著牆企定定好一陣,但中國人不氣餒,為了弄清楚屁和土豆牛肉的關係,甚至和北面強鄰刀槍相見。在那場捍衛國人尊嚴的珍寶島衝突中,毛主席的那個屁可以說是功不可沒,大長了中國老百姓和邊防軍的志氣,打得俄國毛子屁滾尿流。
卡達菲是個人人皆知的獨裁,但每當別人問到他的統治時,他就屁從口出,『我領導的是利比亞革命,而不是我在執政,是人民在執政』。奇怪的是,這屁話全世界大多數人會嗤之以鼻,但他的利比亞人民卻信了足足四十年。相信大家都知道目前屁話連天的國家還為數不少,但屁話依然受到頂禮膜拜,可見一個屁字除了可以助紂為虐外,足以讓乾坤來一個翻天覆地,變成另外一番模樣。
據說有政治團體從屁的奇異功用得到啟示,打算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舉辦老年中年青年、以及男女組男女混合組、十八歲以下組、家庭組、社區組等等放屁活動。並舉辦講座,向大眾傳授『放屁而不被人懷疑的技巧』、『放屁古今趣聞』、『增大屁聲分貝的秘笈』、『如何放更臭的屁』、 『如何讓屁變得比管弦樂更好聽』等冷知識,通過形形色色的釀屁、放屁專業人士,把放屁推廣成一個有益於身心健康的公眾活動,甚至有人建議申請吉尼斯諸多放屁專項的紀錄。在將信將疑之下,覺得這個諾大的天下真可謂是無屁不熱鬧,似乎屁途無量、適用前景無限開闊。
今日如此,而中國古代人對待屁是如何取態的呢?一般來說,有時是以棱模兩可的曖昧對之,罵起人來屁字隨口而出,但論起肛門之氣來卻諱莫如深。皇帝放屁叫出虛恭,他大可不必為了面子憋屁,甚至乎為了顯示他的皇威隨時隨地出響恭臭恭。但大臣上朝時放了屁皇帝會懲罰他嗎?我想為了不被殺頭,大臣們一定會不顧一把年紀,把放屁的責任推諉給別人。要是古代嬪妃在侍寢皇上的時候不小心放了好響好臭的屁,她大概會被打入冷宮,或者被賜死。當然要是皇帝能容忍的話她也會安然無恙,但可以肯定的是,皇帝會覺得皇尊受到冒犯,他大概不會喜歡當著他面放臭屁的女人。皇帝可以肆無忌憚地大放特放,而其臣民卻要在他面前把肛門緊緊收縮到一起,人的尊卑被小小的屁安排得涇渭分明。撇開屁的生理屬性不說,屁的社會屬性在這表達得淋漓盡致,誰還敢說人的權利生而平等之。
屁這東西產生的時間無以追溯,如果說人在進化中還是魚時就會放屁並不為過。從古至今帝王將相才子佳人販夫走卒沒人敢說自己不 放屁,也沒人和自己的屁過不去,在無人之處狠放一屁自聞自享樂,豈不是人生之一大樂事。但道德言行摻和進來後,人們對屁開始矛盾重重。如果使著勁憋它,會讓自己不自在,憋屁如同自虐;恣意釋放,臭氣侵犯了別人的嗅覺空間讓別人生厭,讓人看低三分。
屁雖然沒有進入四書五經二十四史四庫全書,然而在中華行為文化中被深深打上了道德言行的烙印,甚至有時成了道德審判的砝碼。
在悶熱擁擠的巴士上,突然一陣惡臭屁浪無聲中湧來,大家面面相覷,似乎每一個人都成了疑似放屁者,莫名其妙承受一種道德壓力。這時始作俑者心中暗暗得意,若無其事地看著每個人被冤枉的古怪表情心裏在偷偷笑。屁成了蠱惑仔,肆意玩弄起我們的道德感受,屁有時給人帶來的羞辱簡直是罄竹難書。我們許多人都在這種場合扔過『臭屁蛋』,而且扮成『此屁不是我放』的無辜模樣。據說以前因為放屁出過人命,大家聚會時有人指責別人放屁,被指責的人感到莫大的冤枉,竟然要操刀來洗清自己的冤屈。放屁者堂堂之軀可以坐而論道,嘴扛國家興亡,竟然連放個屁都不敢認,一個屁的中國特色凸顯出人性虛脆和它的審美原罪。
美國一個男人被偉大的愛情所激勵,為解決自己老婆不分場合時間亂放臭屁的疾患,發明全球第一件『防屁內褲』。這件『防屁內褲』有過濾臭屁的功能,穿上它即使不停放屁,旁邊的人也不會聞到甚麼臭味。其實這個發明對中國人來說實在算不得甚麼東東,各種媒體早已製造了數之不盡的媒體『防屁內褲』並使用的得心應手。公共輿論經過這個『防屁內褲』的過濾處理,非但不臭,甚至還帶有伊甸園的花草香氣,迷醉了幾代人,神奇的屁甚至可以變成廟堂的高香,把惡棍強盜熏成天神。不過一些放屁者卻愈來愈不爽起來,可能是被良心所困擾,替人放臭屁太多而久熏成疾,紛紛變成抑鬱症或是神經官能出問題。看來在這屁聲當道的人世間,真正歡天喜地的人還真是不太多。
如果把謊言都當成狗屁的話,這世界真可謂是屁話為王、真言成寇的世道。『躲貓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戴避孕套不算強姦』之類狗屁層出不窮,但想用真相和屁話較量的話,十有八九會讓你變成唐吉珂德,讓你輸得連褲子都會被人剝光後連個屁也放不出。眾多趙連海、艾未未們居然自不量力地想破破這個遊戲怪局,結果被臭屁熏得跌倒不起不說,還被拉去墊監倉,招惹得天南地北的人替他們喊冤尋公道。
有法國學者專門研究屁和社會結構之關係長達幾十年,並寫成了『屁言帝國』巨著,聲稱多數鐵桶專制國家的都是以屁制國。他們在管理那些蜂民蟻眾時,僅用組合屁再加一點點暴力恐嚇,就可以把滿目瘡痍的國度昇華為屁霧繚繞的海市蜃樓。他得出結論說,效仿西方法制民主輿論監督,不啻是脫了褲子放屁,自尋煩惱。他還舉例說,已經有很多加拿大、美國、法國、澳大利亞人操著純京味語氣學著放中國屁了,可喜可賀。他還有些失意地責怪自己太笨,學放屁的時間太長。甚至擔憂世道大亂了,自己永遠失去放屁的機會。如此看來,屁言哪一天成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相信我們這些屁民的臉上也會熠熠生輝。就讓我們等著容光煥發的那一天到來吧!
今日我不知吃了一些甚麼玩意,放了這麼一大堆屁出來,如果讓看官感官不適請多加包涵和擔待。再說了,屁總不能憋著不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