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應不應該擁有語言?」這個問題愚蠢嗎?其實更愚蠢的是我們,每天都會問一些「柴米油鹽」式問題的我們,其實一直忽略了很多基本的問題,因為我們以為我們的智慧都過渡了需要詢問人生基本問題的階段。三十年內衹拍過四部電影的老導演泰倫斯馬力克(Terrence Malick),其從意識到形態的洗盡沿華令他的作品看起來像是白痴所拍的作品,因為其作品實在沒有大製作一般意義上應有的繁密輪廓和外在複雜性,對自然和人性的平白素描,浮淺得令企圖探討其作品的人也一時語塞,正正因為泰倫斯拍片像是儀式多於目標為本的製作操作,所以也許看其電影也要像參與儀式般虔誠,代入片中虛心發問的角色,嘗試搖響自己心扉中那清脆得足以蓋過所有世俗繁瑣噪音的鈴。
《美麗新世界》(The New World)故事開始的背景是1607年一片未被文明染指的北美洲新大陸,故事的主人公是印第安公主Pocahontas,她不顧大酋長父親Powhatan的反對,與從英國來訪的一名船員相戀。然而這個曾被迪士尼浪漫化地創作成動畫《風中奇緣》(Pocahontas)的歷史故事,對《美》片來說不過是一個恰如其分的背景和框架,因為它有史詩的表徵,而且有泰倫斯關注的主旨-「文明摧毀美好自然」,泰倫斯的處理手法是粗略地佈置好故事的線性,然後將被隨心地賦予統一的歌頌自然純樸意義的畫面、旁白及音樂(當中充滿光明而充滿希望的莫札特音樂作品,合乎電影主題之同時,也彷彿在紀念這個音樂天才逝世250週年),合組成一件儼如渾然天成的作品。
素有影像詩人美譽的泰倫斯,其美學意義較偏重於影像多於文字,山明水秀的空鏡累積於電影的章節間,所佔的篇幅令觀眾浸沒在其中,與一般文以載道的取向不同,道不在外,而是在於將天與地飽擁胸懷的氣度,志在自修成道,如果用文學角度去研究泰倫斯的作品,定會一頭霧水,一幕幕影像似是供予靜心修道的人參考的塵世遊跡,在意識上「假設」、美術和攝影上則「打造」而成的遠古原始大陸中發掘天然的靈性,那輕如鴻毛的印象式散文,摒棄單方面迎合觀眾衹為讓他們較容易吸收的普及化電影語言邏輯,《美》片劇情的始末和雛型遠比來龍去脈重要,其精神也遠比其思維重大,其人物感情和思想的鋪陳也簡約得讓觀眾有無數自行漫無止境地探索的空間,片中人的旁白裡包含最單純的問題,當中不外乎是對人類本質的基本思索,或是對上蒼的摰誠探問,盡像夢囈般似的虛無意識狀態,綿綿絮語像在觀眾耳邊悄然提示,誠為好讓觀眾進入電影夢境般世界的引子。
片中戀上印第安公主的船員,在多年後與女方重遇時說﹕與她相戀時的日子像在做夢,感覺卻很現實,這豈不正與意大利電影大師費里尼所言「夢是惟一的現實」相吻合?這種對現實的不屑,會教偶爾(甚或完全)忘記帶著靈魂生活的我們望而生畏還是舒一口悶氣?我願意相信閣下擁有可以讓自己體驗後者的生趣和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