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為編輯所擬
在這個社會裡,有很多人會教你怎樣在新時代裡求生存,求發展,讓你獲益良多。
有人說一定要學會電腦編程,以及成為跨界網紅KOL。
有人說一定要前往大灣區和一帶一路。
有人說一定要投資甲乙丙丁戊,一大堆號碼,股樓輪齊飛。
有人說一定要親近建制、親近強國、親近民建聯。難不成其他派別會有出路?
我最近收到一份採訪邀請(明明我不是記者),說該企業要進行零售革命,提供怎樣的顧客體驗。全文雖短,卻有多個「革命」和「體驗」,大概更多的革命和體驗就是他們眼中的求存之道。
雖然我想起,世界各國有許多人,都沒有做這些事情,他們是否就不能生存?為甚麼要對求生存念茲在茲?因為:
當你買了一層港樓,你每個月要供樓和交管理費,你不能不想辦法求存。
當你甚至買了牛熊證、認股證或進行槓桿投資,你自然更為膽顫心驚,擔心全軍覆沒。
當工作朝不保夕,甚至本身也入不敷支,你不能不想辦法另求開源之道。
當營商甚至打工也需要政治正確,你不能不限制自己的言論和政見自由。在前特首監察下,你現在甚至可能失去在報章登廣告的自由。
當你身在香港,眼見《送中條例》快將通過,你不能不想辦法避免坐牢。
我不肯定這是否某程度屬自找的。
自從我釜底抽薪,搬往台灣,我似乎避開了或至少減輕了那些經常懸在頭上的生存問題。我覺得那些授人以漁的人,會認為「進攻是最佳的防守」,世界儘管有很多令人不安之處,你的大後方儘管有許多漏洞,但你只要多攻入幾球就能彌補。可是到底那層港樓的負債,以及送中的陰影,你真的能夠憑藉進攻來解決嗎?不可能。你的擔憂仍是無日無之。
反觀我的觀念,則是「防守是最佳的進攻」。挪掉了種種令人芒刺在背的事項,有了安身立命的基礎,你才可以想想怎樣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其實我相信,包括那位不斷寫「革命」和「體驗」的企業公關人員,也不一定認為這件事有多大的意義。但儘管我們可能不認同手頭任務的意義,但因為我們擔心繳付不了下一期帳單,我們根本從來沒有機會停下來思考更有意義的去向,遑論付諸實行。當你在求下半生的生存和發展,其實首先需要的是停下來,想一想;而不是繼續營營役役,直至死亡。
很多人以達成一些有形的成就,來肯定自己的一生,甚至踏進了人生勝利組。但我的人生里程卻是這樣的:23歲做好了網上字典;26歲有政論文章見報;30歲前茹素,以及能平日參與行山隊;40歲前搬往台灣。那並不符合一般人的勝利模式,甚至可能是一種失敗的見證,但也許卻是一些我能夠對自己津津樂道的事。而我至少希望現在能夠有更多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才是我的求存在,求發展。這種求存在,跟求生存是另一個層次。
不管你的軌跡如何,到80歲可能還是走入墳塋。但我們起碼的人生目標,是做一個令自己喜歡的人,或至少是一個不令自己討厭的人。如果我按照那些成功建議做人,至少我得問一個問題:那真的是我喜歡的事嗎?那會否甚至令我討厭起自己來?又還是,做人,其實真的只能淪為求生存?
來到台灣,也許我最對不起自己的,是我仍未能達成我的學習目標,研習多項我想追求的知識。我最多只是多看了一些《古文觀止》,以及重溫昔日剪存的《Economist》,但至少這是一個開始。回想起來,當我五年前訂閱《Economist》,我的確成功地在五年後多喜歡自己,或至少減少討厭自己。那便可歸納為我這五年間,其中一件較成功的事了。展望未來,只要那是一張白紙,而非黑雲層層重壓,我便能把它塗上繽紛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