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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勒斯坦:荒謬絕倫的希伯倫

每次聽到以巴衝突,不少人會聯想到平民掟石、軍人發射橡膠子彈、施放催淚彈這些畫面。但希伯倫的經歷讓我知道,以巴衝突並不只肢體暴力,制度暴力、不平等的生活,一樣可怕。

伯利恆難民中心的負責人安排一位巴勒斯坦導遊,帶我們一班義工遊覽希伯倫,該處被喻為是整個以色列軍事佔領的縮影,更是唯一一個在市中心有猶太定居點的巴勒斯坦城市,當地巴勒斯坦人與以色列人並鄰,恐懼和仇恨令雙方經常擦槍走火。

進入希伯倫前, 我們所有人都要下車。原來以色列禁止巴勒斯坦車輛在希伯倫部分地區行駛,部分街道更嚴禁巴勒斯坦人進入,連走路都不准。作為外來人,我們分不清究竟哪條街是以色列,哪條街是巴勒斯坦。導遊說最簡單的方法是看看屋頂有沒有水缸。 有水缸,就是巴勒斯坦的管轄範圍,無水缸,就是以色列的。因為以色列控制巴勒斯坦水源,經常毫無預兆下制水,所以巴勒斯坦人一定要儲水,以備不時之需。

整個希伯倫氣氛緊張,五步一軍人,十步一哨站,不少以色列猶太人出入都會帶槍枝。 正當我們走在一條分叉路前,想向右走,一名以色列軍人突然從高處的哨站大聲呼喝我們的巴勒斯坦導遊。

軍人:「你不能往右邊走,此路只供猶太人使用,如果你是巴勒斯坦人,你要用左邊那條路。」
導遊:「為甚麼?猶太人和巴勒斯坦人之間有甚麼分別?」
軍人:「我不知道,我只是做我的份內事。」
導遊:「我已不是第一次帶團,之前都用過右邊的路。」
軍人:「你已不是第一次?那你就別說謊!你明知規矩!」
導遊:「你那些規矩因人而異,有時准我用此路,有時又不准!他們呢?他們是國際義工。」

那軍人遲疑幾秒,最後大聲說,全部人都要用左邊的路。

後來我們知道其實作為遊客,我們可以用右邊那條整潔平坦的「猶太人通道」。但我們要跟隨導遊, 唯有走左邊進那條堆滿垃圾,滿佈沙石,還要拐個大彎的「巴勒斯坦人通道」。

這條路把我們帶到Al Shuhada Street,導遊說他進不了此街,我們要自行進去,他會在別處等我們。

這裡跟死城無異。店舖一律關門,路人不多。同行的一位五十多歲美國女士輕嘆了一聲,不勝唏噓。廿多年前,她在希伯倫嫁了一個巴勒斯坦人,其後舉家遷到美國,「跟以前太不同了,這裡曾是市場,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2000年9月,巴勒斯坦人第二次起義期間, 以色列以「安全」為由,禁止巴勒斯坦人出入Al Shuhada Street。商舖逐一倒閉。住在此街的人,要不用側門、抄小路或從屋頂入屋,要不就回不了家,被迫放棄家園。

同一個城市,有人可以持槍,有人不可以。
同一個水源,有人可以任用食水,有人要被制水。
同一條街道,有人可以自由出入,有人嚴禁進入。

國際社會真的對希伯倫的種種不公一無所知?

當然不是。正當我們在「巴勒斯坦人通道」行走時,隔著鐵絲網, 有幾個戴著TIPH臂章的人在巡邏。TIPH是國際希伯倫臨時觀察團的簡稱,它是一個由歐洲六國義工組成的非政府組織,專門負責監察希伯倫的人權狀況, 人和貨物的流動有否受到不合理的限制。 雖然TIPH名義上是一個臨時組織,但自1997年,它就一直存在於希伯倫。

我們隔著鐵絲網向TIPH成員申訴,講述剛才被攔截的情況。他們說會紀錄在案,定期交報告給以色列、巴勒斯坦和歐洲六國的政府,不過這些報告不會對外公布,而他們亦不會介入當地任何的爭拗或衝突。

投訴接受,情況依舊。TIPH成立近二十年, 外界都視它為無牙老虎,對於改善希伯倫人權狀況,聊勝於無 。

難怪有人說希伯倫是世上最荒謬絕倫的地方之一,因為在這裡身份決定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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