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朱迪、selina、阿野
整理：selina、阿野 特刊足本
一間五星級酒店咖啡廳，被訪者是直接投資公司（下稱直投公司）的高層a先生；訪問者則是一直關注工人如何抵抗剝削、經常將甚麼社會公義掛在口邊的民間記者和報社同學。這難得一見的組合，正好讓我們認識一下陌生的金融世界，並了解新自由主義下的「天之驕子」如何了解自由。
直投公司即係咩？
a先生說，直投公司已有數十年歷史，透過對其他企業﹝已上市或未上市都有﹞投入資金來賺取營利。投資的方式有很多，如直接在市場購買目標公司的股票，或與目標公司「傾placement，做一個structural deal」──例如向一間有意擴張的公司買入可兌換債券（convertible bond），並協議可連本帶利或變成股份歸還。
直投公司一般會鎖定某類行業的公司作目標，因此出現了專攻IT、電訊、地產、零售，甚至廁所的直投公司。選擇投資時最重要是看公司的透明度﹝尤其是未上市的公司﹞，亦要考慮目標公司的市盈率（P/E ratio）1、行業長遠的發展潛力，以至該公司的競爭對手等因素。規模不同的投資公司有競爭也有合作，即使一家公司在不同的擴張階段也有不同的投資機會。反正錢是賺不完的，大小公司八仙過海，尋找投資機會，打造旺盛的市場。
大陸，或者是福地，或者是重災區
近年中國的直接投資氣氛愈來愈熾熱，據統計去年在中國的外國直接投資（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一日有兩億美金，一年就是七百二十億。許多投資者本來對中國有戒心，但十四億人的超級大餅卻又令人垂涎欲滴，總有一些大膽的投資banker投身進去。現在國內的投資熱點包括珠三角、廣州、大西北、渤海發展區……等等。
a先生認為很難說現在的投資氣氛算不算瘋狂。「大陸流行講甚麼熱——一時是股票熱，一時是房地產熱。深圳現在有高至六、七千蚊一平方米（編按：一平方米大約等如十平方呎），這個價對於深圳已經很瘋，但對香港卻不是一回事。又例如上海七成的樓市都由外國人支撐，這是否不健康呢？我們一般的標準是，房子買回來後，在市場上放租，租金應該可以抵償買樓的貸款，如果唔夠就算唔健康。我個人認為，講外國直接投資，如果係用黎開廠請工人，又開路又整野，有貢獻，咁政府一般都應該鼓勵。」
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以前有不同的角色，前者主要業務是貸款，如借錢給公司買生產工具和機器，後者是協助公司上市，或代售政府債券。現在商業銀行也開始做投資銀行項目。近年有銀行創了financial supermarket的新概念，即一所銀行包羅各式各樣金融產品，背後原因是商業銀行知道自己坐擁龐大的有錢客戶網絡，向客戶推銷增值服務可提高利潤。反過來，投資銀行亦有做private banking（私人理財），但入場費據稱要一百萬美元，一般人都受不起。
近年香港金融界多了本地的Hedge Fund（對沖基金）2， a先生認為，這是因為hedge fund的回報率很厲害，一年600%，於是利益矛盾也變得愈來愈尖銳。例如香港早前有一樁Vision告 Penjing的法律糾紛3，就是一宗在金融市場很罕見的hedge fund告hedge fund。整個亞洲的對沖基金已是一個上千億的市場，前仆後繼希望投入這個市場撈一票就毫不出奇了。
另一方面，工行、招行等上市，這些集資額是有史以來最高，從前亞洲或香港的投資買賣在美國絕不起眼，近期就「起哂朵」。畢竟，就如他一再強調，投資的人最重要就是他們手上那book，一年下來是賺是蝕就是看本賬簿裡記下的買賣賬目是正數還是負數。或許不是有意忽視的，但賬簿無法記下的社會轉變、人民的生活、生態環境的影響方式等，被賬簿這種記賬形式的物質中介了，也就沒法進入他們的視線範圍。
金融業眾生相
之前聽說，投資銀行的trader﹝交易員﹞都是返朝早八點放凌晨四點，將世界各地的股票都賺盡才心息。a先生說，有些朋友的確「訓得好少」，但不是所有人也這樣，畢竟最重要是看全年業績是賺是蝕。還有一些人是賺幾年錢使回學校讀書，追求理想。他提到一位叫杜聰的前投資銀行交易員，錢賺夠了就金盤洗手返國內援助愛滋病患者，被譽為「香港之光」。
A先生形容，這是一種很美國的管理方法。以前的工廠實業，運作邏輯是「呢度慳果度慳」，盡量減低生產成本，因此人工永遠不會多給。現在「智識型經濟」的企業則剛剛相反，投資銀行絕不介意給一名出色交易員一億年薪，只要他能替公司賺十億﹝a先生說香港有投資銀行高層單是納稅也億億聲﹞。但與此同時，美式管理亦將旗下職員徹底商品化。和上環海味舖的傳統僱傭關係不同，現代企業對待員工絕不講人情，請人／炒人只不過是acquisition cost／replacement cost的計算；就算你是行政總裁，業績不好也要馬上「起身」。當記者問及a先生如何理解近年愈來愈多人投身的財務策劃顧問﹝financial planner﹞行業時，a先生直言不諱，金融公司請這些financial planner只是買他們親戚朋友的人際網絡，除了少數可以突破親友網絡找到生意的叻仔叻女，一般在兩年左右都被公司「用完就丟」。「就係咁ruthless」，一邊抽著薄荷萬寶路，a先生將這個字重複了三四次。
社運批評你點睇？
香港政府經常認屎認屁，援引各種統計和調查說香港是貿易和投資最自由的地方，a先生這位業內人士，每天就在這裡打仗廝殺的人又怎看？他指出香港的稅制比較低，如德國的capital gain tax是百分之五十幾，香港則沒有capital gain tax；近期又取消了遺產稅，再加上香港沒有capital control，這些都吸引更多人來投資。a先生認為這些對香港人來說是好事，因為投資界的精英來香港，也能把知識傳下來，十分難得。「作為香港的公民，自然想香港多?商機，對於香港的自由貿易當然久no complaint。」
然而，資本橫流本身，不就是便是許多反全球化或反新自由主義者反對核心嗎？比如常提到的世銀在非洲和拉丁美洲的發展項目，借錢予當地「發展」，卻規定要幫襯歐美的建築公司、工程公司等，當地政府需支付龐大外債和利息之餘，本國的工業和基建服務業亦未能受惠等。如此的資本自由流動，a先生又有甚麼意見呢？
有趣的是每每問到這些問題，a先生都不無一些讓步。雖然他是無論如何都支持「自由市場」，但他也會區分例如公司立場和個人立場、香港的自由貿易行為與及世銀在非洲和拉丁美洲打開的「自由市場」。講到底，他說：「醜聞全世界都有，最後係講個人操守。」所以他強調的，底線是任何投資行為，都需要符合當地的各種法例和規則。
a先生更認為而香港的自由貿易，同World Bank（世界銀行）在非洲和拉丁美洲是兩樣野。他還反問，筆者有沒享受過公益金和東華三院提供的服務和福利。他就覺得即使中間有混亂或手腳不乾淨（編按：這只是受訪者的假設情況），但最後是有東華三院好還是沒有的好？
沒關係，看來a先生與筆者判斷「自由貿易」的標準實在相距太遠。自由貿易在法國年鑑學派學者如布羅岱爾的理解中或者真的不是壞事——因為他同時主張資本主義是反市場反競爭的前提。但現行版本的「自由貿易」要是有壞處，在a先生心目中，都只是因為中間有人貪污騙財上下其手。貿易在賬簿以外的社會意義或對社會的影響並不是他有理由要扣連的東西。這或許便是思考金融貿易這個領域在反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的位置的起點。
註腳
1-市盈率即是股票的股價收益比，亦指每股市價除以每股盈利，通常作為股票孰賤孰貴的指標
2-對沖基金以買進被低估股票、放空被高估股票為操作策略。傳統基金與市場波動關聯度高，對沖基金則運用多樣的操作策略，降低市場衝擊，當傳統基金瞄準單一市場或策略時，對沖基金完全沒有設限，揮灑空間仰賴經理人複雜的投資技巧，並以絕對正報酬為終極目標。
3-vision控告兩位penjing職員（同時亦是vision的前職員），在vision公司的資料庫部份客戶資料轉移到penjing，並導至前者一億二千萬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