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稿多日,無人來稿,只好自己來一篇。
《功夫》看了良久,不敢評論,因為我看到喜歡的東西,也看到令我難受的東西。
如果周星馳這部電影除了「功夫」外,還有主題,恐怕就是"recycle",中文叫循環再利用。
他循環再利用了《七十二家房客》的佈景、故事背景、人物角色,據說斧頭幫的也出於《馬永貞》,交通指揮台上的掌印,當然出自《如來神掌》,還有火雲邪神以及獅子吼,就連楊過小龍女也要循環再利用。最後,當然是循環再利用自己的笑料(例如飛刀插身與《國產零零柒》中的袁詠儀如出一轍),以及他特有的男人特質,以及特有的英雄氣慨。
循環再利用其實沒有甚麼不好,不少後現代電影已是如此,而香港電影自九十年代以來,已不斷在自己的電影傳統中循環再用,互相指涉,再創傳統;我自己喜歡的有劉鎮偉《92黑玫瑰對黑玫瑰》,而徐克對粵語武打片及金庸武俠小說的循環再利用,也是九十年代初的神來之筆,九十年代中期以後的「古惑仔」熱潮亦很不錯,幾乎每部黑社會電影都要追溯「洪興」及「東星」,就連現實裡的古惑仔也受感染。
但《功夫》的循環再用,前半段讓我有很大期望,我期望「豬籠城寨」有更多故事,《七十二家房客》源出上海話劇,其佈景設計亦較為平面,在七十年代或以前搬上銀幕,仍然承襲這種平面感是可以理解的,但二十一世紀的《功夫》,並無進一步發展這個傳統,「豬籠城寨」的空地成為最重要舞台,圍著空地的民居,不過成為誇張打鬥的背景,它成了Matrix功夫打鬥的另一戰場,鏡頭與故事,都沒有再開發出七十二家房客的空間及意義的深度,反而再次退到幕後。
也許讀者覺得我實在苛求,但觀乎電影其他再運用香港電影傳統的地方,也有這種蜻蜓點水之感,例如掌印、結尾的如來神掌、火雲邪神,本出粵語片一源,其關係在《功夫》裡不見有新進展,周星馳只陳列出來,而片段的價值、意義與氛圍,盡收周星馳白衣功夫宗師身上,化成主流周星馳電影裡的小人物大英雄。
你可以說,這是後現代主義強調的表面及拼貼,也其實是史提芬周的神話極限,我們不能期望他可以是劉鎮偉,搞出《西遊記》上下集(我想跟梁款說,那不是周星馳的電影!)那種經典,那實在是妄想,甚至我覺得,《少林足球》裡對功夫的新轉化,要比《功夫》來得好玩:把功夫視為傳統,與現代社會及科技作比較,以及功夫中人蟄伏城市底層的社會想像,實在比《功夫》來得既有新意,亦更扎根傳統。
如果我有機會,我會提醒周星馳,他真正身份其實是一個研究生,「研究」如何把功夫(或香港電影傳統)發揚光大是他的責任,而不是甚麼大師。
也許,《功夫》這個兩個大字,正體現了周的野心:創造「功夫」真正的新傳統,可是,周似乎對「(電影)傳統」缺乏耐性。我想,回望過去,對傳統的不斷編織與再詮釋,其實是周星馳,以至香港電影的存在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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