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香港不止地少人少,就連動物也愈來愈少。上月一位老佰氣憤地說要毒死曾蔭權的錦鯉,我想跟家禽出發到下一站天國的動物,可能將會是錦鯉魚。今天深水埗重建區的居民從遮打花園遊行至禮賓府,就是要請特首不要掛著餵自己的錦鯉,也要聽聽快要反肚的重建區街坊的聲音。
星期天早上十時,我加入了由反肚錦鯉帶頭的遊行行列,深水埗重建區的街坊喊著:特首掛住餵錦鯉,街坊困苦無人理﹗她們同心合力托起一條親手造的反肚魚遊行,目的是要抗議房委令人髮旨的收樓策略,並遞信向曾蔭權申訴她們的苦況。
遊行時聽街坊說,她們的情況比以前嚴峻了。除了之前報導過街坊在商討賠償過程中欠缺的知情權外。最近房協單獨約見她們,希望透過洽談得出賠償安置共識,但原來當局口不對心,只想藉口迫出一份証明「共識」的文件。現在房委以保障私隱為理由,規定每單商討個案的過程,都只准一位代表出席,而政府就會派出六位代表,當中包括官員及專業人士。街坊說自己跟他們商討時,政府一方會先宣讀文件,然後問你是否明白,無論你有沒有反應,他們都會要你先簽份保密協定,不准向外透露賠償文件的內容,連家人也不能講,若果違反「合約精神」就要自己承擔後果。
有位街坊說,其實她們不明白官員宣讀文件上的專業性用語,她只想取個副本,回家跟親戚朋友相量一下。由於她當時沒有簽署保密協定,於是房協說他可以回家,但轉頭就會派人上門追問結果。街坊回家後,聽見有人一小時內上來拍了五六次門,猴禽的官員把他的膽也嚇破了,於是走出街外不敢回家,直至夜晚。
我們的政府瘋狂了,中國人說家是躲避風浪的容身之所,在深水埗,這些傳統都顛錯了,街坊想避風浪,卻要暴露在沙塵滾滾的街道上。我想今天的遊行,是迫人太甚的收樓策略造成的,也是官迫民反的結果。遊行時我沒有幫忙托起反肚魚,只留在隊中推著輪椅,幫手照顧一位行動不便的街坊。一邊聽著街坊口述他們的處境,一邊聽著直上干雲宵的口號聲,我的鼻也酸了,原來跑到街頭走在一起,才令彼此感到安全,這刻置身其中,我感受到一種共同感,一種透過組織體現的集體力量。
從遮打花園遊行至禮賓府,她們叫「抗議地政署、抗議房委會」的口號,開始時我很尖酸刻薄,心裡埋怨口號太單調,但這種感覺很快被取代了。眼見自己推著的輪椅上的街坊,他在十年前作的手術出了意外,現在說話不便,口齒不清。他今天的出現,不單止跟政府角力,他落力叫喊口號的動作,也在跟自己的神經系統角力。突然,我感到到自己的手臂也跟另一種力量拉扯,有人叫我不准再行快多兩步,原來是一位警員。
回頭望望,他是位穿背芯,面有怨氣的大哥。他心口掛著警民關係組的工作証,民間記者陳景輝在我旁說:「今天警民關係組一改常態,個個板起臉來,好像有點埋怨」,我再問大哥為何要拉著我們的手?他說因為遊行沒有事先申請,現在他走在我們之中,分開兩隊,以免大家違反香港法例。對他來說,跟我們在濕熱的天氣走上禮賓府是件苦差。不過,我還是那句:今時今日咁樣既服務態度係唔夠的,不要在我們面前搞小動作,掩人耳目分開團隊吧﹗
走了廿分鐘,我們距離禮賓府不足廿米,情況開始緊張了。拉著Banner托著反肚魚的街坊被警方截停,他們說今天很多人遊人到禮賓府賞花,所以路不夠闊供街坊繼續上前遞信,同行的議員及義工跟警方交涉期間,街坊不停叫口號舉牌打鑼打鼓,為了表示遞信的決心,他們一起更向前走了五步,聲勢之大不下於韓農。但警方依舊堅持不肯拉開鐵馬,於是有義工提出鬼馬意見,說如果情況依然膠著,三四十位街坊就立即解散入禮賓府賞花,聽得連反肚錦鯉也差不多彈起來了。
這種遊行策略兵不血刃打開了警方設下的不義界線,但原來障礙有時是來自第三種勢力的。由於地方淺窄,有位街坊將鐵馬拉開小小,讓大家多點空間,一起呼吸禮賓府傳出陣陣的鮮花空氣。可能因為天氣悶熱,一位記者突然發狂指著街坊說:「你要人家支持你,咁都要做好自己先架﹗」,濕熱的天氣,令記者按捺不住撕開面上刻著「客觀記錄,不介入事件」的面具了,而挑動警察及街坊情緒的工作,這次亦由記者堅負。可是街坊沒有跟他一般見識,只停步一會,然後就由他自行乘涼解決,我們就繼續井然有序行上禮賓府遞信。
我緊守著自己的岡位,照顧身邊那位街坊,跟隨大隊到達禮賓府,居民各自將信件交到政府代表手中。而記者們亦繼續作例行公事,他們跟街坊說遊行主題「抗議地政總署扼殺重建街坊知情權」中的「知情權」很抽像,新聞稿餵不到口邊進食,幸好街坊夠晒體貼,用手上多出的個案文件慢慢餵哺記者,場面皆大歡喜。
主管重建的部門一向以為可以將街坊玩弄得反肚,但他們今天行動就告訴政府,深水埗的街坊鬼打咁精神,還憑著自己的創意、汗水和胸襟演了一場漂亮的「反肚魚遊行記」。請大家以後也不要再以蟻民相稱了,居民的力量在今天得到肯定;而相比曾蔭權的錦鯉,她們的價值又何止黃金屋顏魚玉?
採訪:陳景輝、領男
執筆及攝影:領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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