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四日當晚,無線新聞訪問了幾位沒有參與遊行的市民,問他們不參與的原因。答案無非是普選「要慢慢來」、「要循序漸進」等等。
我很相信,他們的答案代表了很多人的心聲。當日不上街的市民,其實大部份也是支持普選的。他們不上街,只是因為覺得不用太「著急」。簡言之,方向上,香港的市民大概是一致的,只是步伐上有分歧。
這種分歧,多多少少反映了特區政府的「包容論」宣傳上的成功。「包容論」是零三七一後的產物。面對龐大的倒董壓力,特區政府無從招架,便求其塘塞一下,呼籲大家多點包容和諧、少點批評衝突。隨後,「包容論」逐漸變成特區政府政治宣傳上的主軸,例如公民教育委員會推出的「社會共融」短片便是其中一招(葉蔭聰先生的「誰的包容和尊重?」對此有精癖的分析)。
政改方案的宣傳策略就是「包容論」的一個變奏。特區政府把自己塑造成普選的盟友,這個盟友跟香港的普羅大眾一樣,都是支持民主的,只不過他覺得循序漸進會好一點而已。換句話說,政府和市民之間不再存在分歧,分歧反而是存在於市民與市民之間(因為步伐上市民有不同的意見)。分歧,當然是要包容的了。
但什麼是包容呢?根據政府的邏輯,包容的定義就是接納政府所提出的東西。因為政府現在擺出的姿態就是,我給你一個方案,不要理會步伐有多慢,總之你要包容。
為什麼包容就等於接納政府所提出的東西?為什麼包容不可以等於接納泛民所提出的?
政府,不過是人民的公僕。即是說,政府是下屬,香港市民才是老闆。而香港現在的問題,乖戾在下屬(政府)硬要老闆(市民)聽命於它。情況就像曾蔭權要司機開車到政府總部開會,然後他的司機跟他說:「老闆,開車的步伐太快了,今天我不開了,你自己走路吧。」曾蔭權聽後很生氣,破口大罵,然後司機一臉委曲地回答:「老闆,走路的步伐是慢,但包容我的提議吧。」
當然,香港政府的老闆不只是泛民一幫人,而是有七百萬個。當七百萬個老闆有意見分歧時該怎辦?老闆有分歧,就開個股東大會,投票決定吧。但奇怪地,沒有人提出過這方案。
不過,沒人提出可能有其原因。想深一層,其實我們還是有股東大會的,不過是在街上進行而已。戶外進行倒不是個問題,問題是這個股東大會的投票方式叫估人數。不科學的程度可以媲美以拍掌鬥大聲來表決(不知道證監會可「包容」以此方法投票的上市公司?)。更諷刺的是,近年竟有學者以衛星圖片,一個不能更科學的科學方法,來計算人數,令這個反智的投票方式忽然變成一門專業學問。如果這個方法可行,那證監會該容許上市公司的股東大會以拍掌鬥大聲來表決,大不了就請個學者來為掌聲錄音吧,然後每分鐘抽廿秒出來計算掌聲數目(數夠三十秒也可以,只要請多個研究助理便可)。
一二四遊行過後,普選運動忽然像掉進冰水裡,予人的感覺是一片空虛,大家都在愁「遊行過後又怎樣?」、「下一步該怎麼走?」導致這局面,我想其中一原因就是我們跌進了「包容論」的迷思中。在「包容論」的主調下,泛民,以至上街爭普選的市民,統統淪為政改的配角。他們算是什麼東西?只是一小撮「心急的」市民。算你有廿萬又怎樣?還有六百多萬不心急的市民。更重要的是,泛民在道理上也說不過去,他們憑什麼說他們的步伐就是合適的、正確的或比其他人的步伐更好(為什麼一定要零七零八?二零一七不成嗎?)?可以想象,在泛民拉倒政改方案後,政府又可以罷出一副「事不關己」,甚至委屈的姿態,說一小撮心急的議員耽誤了大部分香港人的前途。
要突破這被動的處境,泛民必須衝破「包容論」的精神鳥籠,為香港的民主進程重新定位,大聲向政府疾呼:
「你覺得你的步伐好,我覺得我的步伐合理,要你包容我的步伐是委屈了你,這個我不想,但我也不想包容你的步伐,因為那會委屈了我自己。在現在的情況下,無論如何,包容只會導致委屈。為了避免任何一方受到委屈,我們需要的不是包容,而是表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