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培興/書寫隨興
最近和朋友傾過一些工會的話題。在香港,很少人真正落地做過工會組織,也不知道實際操作上的難處。但一般人都會覺得香港工會好像無甚起色,數來數去的抗爭行動還是紮鐵和碼頭工運,到底為甚麼?這個問題必須思考。如果我們還希望擴大工會組織,長遠實現大型罷工。我們就不能夠單靠高呼政治口號而平日疏於組織,因為政治動員要有外在條件配合,除非遇上經濟崩潰,抑或「六四」等社會廣泛同情的大事,否則動員力很有限。而就我所知,如果無法投入大量人力組織十年廿年,一些大型罷工幾乎不可能成事。這個判斷如何得出可以慢慢說,但關鍵還是錢和人力,現時遠遠不夠。
香港工會的積弱,除了錢和人力,背後還有一連串因素。自七十年代傳統工業日漸式微,工會組織的基本盤就下降。加上生產線不集中,不能夠好像以前一間一間工廠組織。此外在「散工化」的趨勢下,不同行業愈來愈多短期合約和服務外判,工人亦被迫在不同行業之間游離,根本就做不長。如此一來,職業流動性大,更使得組織困難。最嚴重的問題是,香港工人的階級意識薄弱,但求明哲保身,覺得工會和政黨都是一些「利益集團」,而且往往不能夠保障他們的權益。這種「去組織化」(或政治懷疑)的傾向很不利於做聯合抗爭,因為工人往往要被迫到無路可走的時候才會組織合作。
有人會把參與偏低的責任歸究工人,也不對,因為工會本身的角色亦在減弱,逐漸被不同的社區福利取代。以前勞工沒有保障,有事一定要找工會,但現時遇上工傷、拖糧、甚至是無理解僱等,還可以去找勞工處、區議員、甚至是立法會議員幫忙,再不然就向社署申請緊急援助,何需工會?今時今日不少人加入工會是為了享受福利,大部分不具政治意識,也不會願意提高會費。這成因有部分來自工會轉型,在社會穩定後不再行鬥爭路線,轉而開辦各式各樣的興趣班聚人(e.g.太極班),同時作為部分收入來源。撇開親共的政治立場不說,單講工會組織,工聯會就是一個從鬥爭型工會逐漸變成街坊俱樂部的例子。這轉變有好有不好,好的是順著大環境轉變,工會能夠入到社區,壞的是失去了抗爭意識。
除了工聯會,香港另一個較大型的工會集團就是職工盟,但比起前者,職工盟的勢弱可以從它的成員人數看到。從2014年香港職工會統計年報可見,扣除屬會教協的9萬人,職工盟旗下眾多屬會合起來才不過4萬人左右,比教協還要少;而工聯會的成員人數卻達40萬!(當然是受大水喉照顧的效果)。觀乎往績,職工盟的動員力確很實有限(教協保守傾向更不用說),這不是想責怪他們,而是想說明以目前的資源和人手幾乎沒有擴大工會組織的可能,這不能夠單靠講兩句「凝聚更多工人積極支持」就解決到,它是一個實際的問題,除非突然有大量的人力財力投入,然後順著年輕工人增加並重新組織他們,否則實在艱難。
當然工人行內本身也有問題,譬如很講年資輩份,一旦資方收編了判頭而他們又是工會理事,基本上任務就是安撫工人,減少衝突。說白一點,在工人參與度低的情況下,缺乏監察,大部分成員只是「紙面成員」,理事會只是圍爐互選,被資方收編一點也不出奇,如果不從根本上解決工人的參與,長遠來說也是容易被資方把持,根本無法構成反抗力量。
工會組織也沒有一勞永逸,因為資方破壞工運和組織的手段可謂五花八門。包括職業零散化、聘請臨時工,找退休工人填保空缺、高薪引誘並分化工人,大家回顧一些工運的操作就知道。此外,工人階級意識不高也是問題,在聘請外勞的爭議上,當本地工人也排斥南亞裔工人,資方又可以順勢壓低南亞裔工人的工資,這又成為資方向本地工人講價的理由。結果造成同一地盤的工人雙雙降價和分化,無法團結來抗爭。
說了這些,其實不是想撥冷水,而是想說如果有心人想組織工會,至少要了解現在有甚麼困難,才能著手解決問題,以及要有砍掉重練的決心。千萬不要視爭取「最高工時」和「集體談判權」為一個最終目標(許多泛民只是將目光放到這裡),最終目標必定是打倒地產霸權,讓工人的力量在政治場上發揮。但是要怎樣做,我沒有好建議,最好就有大水喉,或者突然有大量人力,否則唯有將資源投放在組織,砍掉所有無關的事項,藉著近年年輕工人增加的趨勢去組織他們。提醒自己不能夠著眼在各種聯誼活動,以為聯絡夠多就會成為戰友,其實那些小恩小惠就算能夠聚集人群,最終還是不會加入陣線,寧願尋找有潛質的工人,集中做單對單來往,由此去積少成多還好。這條路注定艱辛,但組織團體並無捷徑,只能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去行。
香港職工會統計年報 2014:
http://www.labour.gov.hk/tc/public/pdf/rtu/ASR2014.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