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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談浸大風波、工會、廿年生涯──訪問杜耀明老師

這個訪問,由年廿五押後到年廿八,押到年廿九上午,再押到年廿九下午。萬水千山過後,我像許多民間記者一樣欺騙自己工作就此完結﹝下次個欄不如改名做「民間聽者」和「民間睇者」,然後下面一片空白﹞,直至初五,才「的」起心肝將壓在魷魚絲底下的甲骨文一樣的筆記抽出來。

訪問很長,同行的阿野留意到,明哥在訪問前半段談到這次浸大薪酬機制風波、談到反對新薪酬福利機制的理由時,形容枯槁,嘴巴有點機械地開開合合。光芒的眼神和機鋒的語言要到臨走前的二十分鐘才出現,那時我們談的是明哥八、九十年代一隻腳踩在學界﹝他在浸會的教學踏入第二十個年頭﹞,另一隻腳深深介入主流傳媒,參與報章編務、寫社論寫專欄打筆戰,直到被人叫收聲……

唔,又是那個黃金的八十年代,那是明哥口中「不用看日曆的年代」。「剛開始在浸會的七、八年,是教書階段。那時和同學很接近,有很多接觸,我覺得幫到同學,自己也有時間睇書。」那時的工作,隨時可以放下一、兩個月,自己有自己的時間表。「那個時候的制度也不公道,但那時的不公道和錢銀沒有直接關係,上司和下屬間沒有利益瓜葛。」不討上司歡心的人「最多冇得升,但佢郁唔到我」。

之後香港大學的潮流,大家都耳熟能詳吧,九七後加強研究和當局對研究的評核﹝見陳景輝的報道﹞,對大學的撥款減少刺激大學市場化,合約教職員數目急升,薪酬福利差距擴大。零三年立法會通過大學薪酬與公務員薪酬福利掛鈎,變相大大增加校董會和管理層對大學沒有制衡的掌控,大學校長愈來愈當自己是行政總裁。浸會大學正是在這個背景下,推出所謂與市場掛鈎的新薪酬福利制度。這點稍後再談。

明哥這顆潮流中的小石子,由日曆也不看,變成經常睇錶。

「以前入大學讀書,同學會覺得大學收我,是認同自己的實力,反過來對大學有尊重。現在的自負盈虧課程,都是錢,本質上有不同,對着﹝自己掏腰包的﹞自費生,powerpoint、筆記都不能少,像買賣關係。」

「以前八個人一個導修,現在新聞系的大課動不動二百人一起上堂,二十人一個導修,變了小型lecture。每年教的課也愈來愈多。」

「浸會被安排做教學型大學,但管理層又唔甘心,硬要做研究型大學。結果苦了老師,教學方面要做足教學型大學的要求,研究要做到香港大學的要求,substantiation﹝申請實任教席﹞要做到哈佛大學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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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四年,明哥繼教書階段研究階段,進入工會階段。大學管理層對教職員制度的干預燒到埋身,一班教職員終於團結起來搞工會,與校方埋身肉搏。有了工會,校方很多齷齪手段都暴露人前。翻查資料,當初校方甚至阻撓工會稱為浸大教職員工會,威脅不讓工會用學校設施。

然後是持續了接近兩年,關於新薪酬機制的糾纏。公關術其中一個絕招,就是將事情弄得極之瑣碎和複雜,然後給傳媒唸經一樣吟出一大埋數字,悶到記者要轉話題。﹝這就是曾蔭權口中尋找真理的傳媒﹞。大家睇過我上一篇報道,都知道浸大校方深好此道,因是之故,我在wiser尋遍過去關於浸大薪酬機制的報道,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明哥着我從一個小職員的角度看校方整個操作。

一日,你的上司請你填一張表,形容自己的工作性質,說是將來「方便請人」。你不虞有詐,草草率率地填了交差。誰知道這張表是送到浸大聘請的watson wyatt顧問公司,用來將浸會大學千多名員工的工作,按私人公司的架構重新分類。﹝而據明哥說,watson wyatt之前曾負責檢討公務員薪酬,指公務員薪酬較私人市場多近三成,最後發現計劃方法有錯,過份高估了公務員薪酬﹞。結果出來,你發現在新制度下,你和許多低層同事被編進一個更低級的工作類別,而你目前的薪酬福利,已經超出了該類別的頂點。即是說,將來只會有減薪的空間

但同時間,你聽到有些高層,薪酬本來已經升到級別的頂點,但新制就安排了他們到一個更高級的類別,於是工人高處未算高。

因此,身為一個浸大的普通職員,就算不介意大學架構與私人公司掛鈎、不介意新制度加入更多上司評核下級的獎勵/懲罰機制﹝正如私人公司﹞、不介意因而產生的擦鞋文化,單單是不滿大學變相肥上瘦下,製造structural inequality,以及顧問公司不透明地將人分類和計算薪酬,就已經夠多理由對新制說不,至少是充滿不安和疑慮。

浸大校方將十一月三十日定為非教學員工簽約轉新制的第一條死線。一名職員曾撰文表示,之前校方強調是邀請轉入新薪酬福利制度,而不是必須。過了十一月三十日,在上司一日見三次的壓力下,仍然有十幾個職員不肯轉制。到十二月底,校方亮出了「狗頭鍘」,表示零六年一月七日再不轉新制者,新合約條款的福利會更差:年資重新計算、醫療福利由照顧員工一家變成只照顧員工本身。最後剩下兩名員工堅持到底,被浸大抄掉﹝按浸會的公關辭令,兩人是不肯簽新約,不是被抄,責任在兩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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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事業就是比較接近國營事業,不應該純粹按商業管理原則運作。大學除了照顧市場,同時有社會目標,大企業那裏會有實任制?現在是改革的大方向錯,以盈虧為主要辦學原則。」

「勞工處是廢的。根本沒有法律去禁止無理解僱。非教學職員被抄它保障不到,六名﹝差點被抄的﹞實任制教學職員要求佢解釋other good cause時﹝關於other good cause的爭議,請看前文﹞,佢又話唔識。」

「我不敢說校方這次讓步是認為在法理上拗不過我們。校方之前已表明,會﹝用政府的錢﹞請最好的大狀打官司……校方暫時讓步,一是因為自知沒有任何道義基礎;二是迫於時勢,因為同學和校友的支持,全版廣告聲援,加上臨近五十周年校慶,不想丟面子。校方好冷靜,計劃利害得失後,才決定拖長慢慢搞。」

「校方在農曆新年前,向轉了新制的教職員發放相當於年薪百分之一的獎金。」你有冇?「我冇轉制當然冇。這樣不就像大陸國營企業濫發奬金?……那些是不是公帑?」

最後出來頂住的六名教授,是不是工會協調出來的名單?「那有,都是自己揀自己。我們也沒有呼籲員工唔好簽新合約。這是工會永遠的難題。有沒有足夠的人決心不顧一切地付出。」老師們有沒有考慮過罷課?「我懷疑知識分子是否這麼可靠,可以擔當這個角色。﹝如果﹞到頭來十個都唔夠,仲危險。」

這次運動帶給你什麼經驗?「道義力量是起點,然而不足夠。這次學生和校友的聯署支持就產生了很大力量。但我們還未能動員教職員本身。校方這次擱置行動是因為我們夠團結,將來的發展就視乎能夠維繫這種團結。」唔。

叫身為工會會長的明哥現在就檢討運動的得失,實在有點強人所難。他在這幾個月裏,已經由睇手錶時針變成睇秒針,呢一秒唔知下一秒事,「好像《奪寶奇兵》的jones博士在滾下的大石前拼命奔跑。」我想先給他熱烈的掌聲,還有為他的眼袋按摩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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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收場。

長毛在之前的立法會教育事務委員會會議上,諷刺坐滿議事堂的各大學學者,前幾年大學的基層員工被剝削被外判時,你們的聲音在哪裏?這個也是我想問但沒有問到的。面對學校內長工和合約教職員在薪酬、福利以至工作前景上的巨大差距,同工不同酬,工會如何化解這個深種的矛盾?

最後我談到,感覺上香港的新聞系畢業生比較不重視以新聞來提倡社會公義。大學不是受新聞訓練的明哥也有同感,並說這跟新聞系裏主張的「公平、公正、平衡」論述有關。阿野事後投訴,我不應單單對現況表示理解就收工,而是應該問那傳統新聞系訓練有沒有蛻變的可能?新聞系訓練如何影響行業,以至整個社會?希望可以成為下一次訪問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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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到這篇雜亂無章的訪問稿,再自責,封嘴封筆念頭出現。

杜耀明囑咐我向支持他的學生道謝,謝謝你們的電郵,他很快會逐一答覆。問題是我遲了成個禮拜先寫完篇稿,杜sir應該已經瞓飽食足,怕且這個呼籲也沒什麼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