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沒有領袖的時代,也是一個沒有導師的時代。因此,Tom Regan的離世無法不令我潸然淚下。
有幸於三年前在Regan夫婦訪港時招待過他們。記得Nancy在逛玉器市場,我便帶Tom一遊廟街文武廟,然後坐在樹下閒聊。之前,「湯姆‧雷根」的大名當然聽過,他的書也讀過些,卻從未想過彼此會於陽光下平起平坐。談話的內容我已忘了,也不是盡談動物的事。他問到我的職業、我的家庭,知道我對動物文學有興趣,介紹我看他和 Andrew Linzey合編的“ Other Nations: Animals in Modern Literature”。他看了我的孩子的照片,告訴我他也有數名孫兒。
翌晚,我與另一位朋友到酒店接Tom與Nancy到餐廳和一眾動保朋友聚餐。想到夫婦二人年紀不輕,舟車勞頓,我便送上兩枝拍打捧,他們倒是十分高興似的,在車上就互相拍打起來。餐前,Tom簡單地說了幾句,鼓勵我們 “Stay in the movement”,我和身旁的朋友相視苦笑:是的,我們都累透了,但面對Tom,誰有資格抱怨呢﹖Nancy告訴我們,70年代中他們開始推廣素食,當時是異端奇說,但今時今日素食已大為普及了。至於Tom,當時已患有柏金遜症,行動不便,但仍堅拒服食做過動物測試的藥物。對他來說,世事大概都出自選擇,而非妥協。
真正自信的人是親切的,因為無須證明甚麼。那個晚上Tom輪流和各人聊天,誰都不冷落。我把 “The Animal Rights Debate”的中文譯本給他看,他翻開,見到裡面有劃線和記號,笑著說:「你真讀過啊。」然後在書上題上 “Yours in struggle”一語。只有走過來時路的人,才會以此為題辭罷。
是以Tom Regan令我難忘的,遠遠不止於他對動物保護理論的貢獻;是他對待生命的平等、尊重,貫徹始終地反映在對待動物與人的態度上。碌碌庸人如我,於求學路上終究幸運,讀書時固得遇良師,想不到人到中年,仍能因兩面之緣,親炙於教授之為人。潛移默化,潤物無聲;今哲人其萎,然凡血肉之軀,不論人與動物,最終均歸於塵土,這又是上天最公平之處,相信也是教授無憾之所在。嗚呼﹗尚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