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好幾個動物團體與「佔中」發起人戴耀廷教授會面,商討「動物議題」與「佔中」的關係。
或許有人會問:咦,動物,跟佔中,跟民主,有何關係﹖
我想,那關係就是:動物權益,與和平佔中,其實都是民間重奪話語權的過程。
這幾年,動物權益運動,已由街頭餵飼貓狗,發展至對政策發表意見,推動文化教育,塑造新價值觀的層次。我們經常說:動物權益主義者,並不必然是寵物主人,甚至不一定很喜歡動物。喜歡動物與否是很個人的事;但動物權益背後的精神,是普世價值,是在制度與文化的層面,讓弱勢群族得到出頭發聲的機會;他/她/牠們需要的,是機會、是尊重,而不單單只是援助與同情。飼養動物是興趣;動物權益卻是公義的原則。而公義,包括對大自然,對動物的公義,其實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條件。
佔中發起人說,佔中的目的,並非在於「佔領中環」這個動作本身,而是在於佔中行動對周遭的人(包括市民與既得利益者)所帶來的、心靈上的改變,轉化。作為基督徒,我對這番話深有體會:動物的解放必須來自人類心靈的釋放。拋開對衞生的狹隘想法吧,拋開管理主義的威權吧,拋開對投訴的顧慮,拋開對動物的歧視,人類才會發現天空有多大,而大自然的懷抱一直向我們張開臂膀。從事動物權益運動多年,有一件事始終令我感到遺憾:像許多社運團體一樣,我們總予人憤怒、激烈、批判的感覺;但歸根究底我們想追求的,是讓人明白與動物相處的快樂,還有就是隨公義而來的平安與真正的和諧。
香港動物權益現時所處的僵局,其實也是整個香港社會的困境:一是官員的傲慢與偏聽,二是由此而來的民怨,再因民怨而造成的激憤,反過來撲向管治者,形成更大的矛盾與衝突。這些衝突僵化到一個地步,令社會再也容不下真正的討論與磋商,雙方只隔岸叫陣,各自發聲,卻沒有交流了解。理性的觀點往往需要足夠的篇幅來容納,也需要公眾花時間理解發言者的思路,但這些細緻功夫都被臉書上三言兩語的情緒發洩所取代,耗時的思考也變成即時的Like與Unlike。有時我懷疑,動物權益界的某些名字(很可能包括本人)是否已被政府相關部門和某愛護動物組織列了入「凡事必反」名單,舉凡一見到這些人名,便把相關的建議、意見打入冷宮,也不管這些建議是否合理。民間與管治者之間權力失衡,以致民間不得不以激烈的姿態爭取話語權,但付出的代價卻是對立與分裂。此時此景,「愛與和平」談何容易,卻又是唯一出路。
台灣作家陳映真的小說《加略人猶大的故事》,內容講述猶大之所以出賣耶穌,是因為他誤以為耶穌要搞革命;只要耶穌赴死,人民就會起義。從猶大的角度看,耶穌這樣「順攤」便走上十架,是個徹底的失敗者,正如甘地、馬丁路德金、史懷哲等等全是失敗者,他們在有生之年都沒有達到世人所認同的「成功標準」;他們的血淚是白流的。然而,歷史正因為這些人而微調著方向;一個個的失敗者,最終會帶領我們走向迦南。這是動物權益運動的目標,也是所有爭取自由公義的人的目標。
(文章稍後將刊登於香港基督徒學會《思》130期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