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以冷血瘋狂觀看絕望的死亡

以冷血瘋狂觀看絕望的死亡

《動物園的生死告白》、《北海道動物園日記》

作者/川井深一

澳門石排灣郊野公園的奇幻之旅

「門票一張10元。」因為假日,石排灣郊野公園熊貓館售票處大排長龍。

「不好意思,我們不收500元澳門幣。」澳門幣在公營之處不具任何法償功能,由於身上的唯一一張澳門幣在此地成為廢幣,人龍前方那位母親困窘地找尋散錢,排在人龍中段的客人頓時間成了野獸,呼喊叫囂:「我們已經準備好(花錢)入場!」我們的孩子夾雜在粗暴的人類行為裡頭,繼續排隊。

因為連澳門通都無法使用,售票員忍住白眼,勉強收下10元人民幣讓這對母子入場,並且「警告」她倆必須在中午12點之前離開熊貓館。

進了熊貓館,熊貓一如既往地睡眠,買票進入的群眾們因為得不到想像中的動物服務,開始對他們的孩子進行教育:「你看看牠們多懶惰,只會睡覺,快想辦法叫牠們到你前面來!」「熊貓是大懶鬼!」「大懶鬼!」幸好動物不懂人的語言,不必接受這種集體霸凌。成人之間的耳語更為粗魯,「我們花錢進來,居然就是看這兩隻東西睡覺!」同樣的語氣,也發生在我四周:一位任職警界的朋友當我面抱怨,自己花了幾百塊錢進入某海洋生物公園,居然X那星連個海豚表演都看不到。我說自己發誓這輩子再也不進去那公園,就是因為動物表演之刻,人類幾近瘋狂的恐怖叫聲,走進準備區,竟見海豚在狹小充滿回音的空間來回訓練(難道沒人知道海豚是聽覺敏感的動物嗎?)。年度業績公佈,這個海洋生物公園入場人次和收益創新高,同時亦有695隻動物死亡,其中更有未公佈死因者。出口處有熊貓保育基金的捐款機(「澳門通」亦可支付,方才那位家長的電子貨幣這下有用武之地了),公眾不清晰門券或保育基金的運作方向即研究成果,而只剩簡單的買受行為,熊貓館的生態教育意義,瞬間降為零。

戶外豢養所,背對著人類的靈長類的心裡藏著生命的秘密,群居的獼猴只得單獨一隻坐在邊上的籠子裡,牠們應該吃得挺飽,但是違背其習性的豢養方式不得不讓我聯想到另一個地獄動物園──印尼東爪哇泗水動物園(Surayaba Zoo),近期他們因為照護失當,造成動物皮包骨甚至死亡,相片在網上瘋傳。若動物懂得欣賞攝影之美,在澳門石排灣郊野公園或二龍喉公園前人類家庭相片,和泗水動物園的動物受虐照,或許都有一樣的主題──地獄。

兩本有關旭山動物園的書:《動物園的生死告白》、《北海道動物園日記》

這兩年,台灣無限出版社和角川書店,分別為動物飼養園阿部弘士和小菅正夫出版了幾本關於他們於北海道旭山動物園的工作經歷──《動物園的生死告白》、《北海道動物園日記》(數冊),其深刻的筆觸,帶領讀者更深刻地思考人和自然的關係。

已經退休的阿部弘士,歷經動物園幾乎要倒閉的困境,或許也是因為在如此困難的時刻,這個工作團隊能重新檢視自己工作的價值──不在於飼養,而是生命本身。從不同角度觀察並且繪畫,讓阿部弘士更能體會生命幽微之處,在這個過程之中不斷調整自己的角度,視動物園為人和動物共同的生死場。「繪畫,是我對動物的報恩。」阿部弘士這樣說。

小菅正夫提出人類行為對於被圈養動物的影響極大:或因單一的故事講述導致誤解,或因戰爭關閉動物園而造成的動物屠殺等。在飼養工作上,小菅正夫更是直接在書中寫明自己雖然身為動物飼養員,但由於對各類物種認識不清,還有圈養空間上設計問題,在飼養和培育程序中,造成動物死亡的教訓。《北海道動物園日記》的文字簡單,卻是深刻,讀者從中得益最大之處,在於能跟著作者書寫的過程不斷修正自己對於動物的誤解,獲得科普上的認識,也能根除為「萬物之靈」的俯視角度,平視或是知悉自己的渺小。

獸魂碑裡動物靈魂在尖叫

這兩位來自旭山動物園的飼養員,在出版這一系列文字的時候,幾乎都是毫不諱言地扔出一個問題──動物園的存在是否有必要。他們分享自身的工作經驗,由讀者自由心證回應。在閱讀的過程中,我幾乎要被他們精密、務實的工作態度說服,認為失去動物園這一個認識其他物種的場域,人類將會變得更加無知。無奈這種迷思存於人類社會本身:被制度豢養的人類,註定要從豢養的結構中認識動物,問題在於將人從自然拔除的各種力量(居住空間設計、教育空間和方法、法律和產業等)。

走訪石排灣郊野公園一趟,家長們鼓舞籠外孩子以尖叫的方式吸引獸群,鼓勵他們將栗子扔進猴群之中,並用金錢評估動物存在的價值。我更確定人若是想要認識動物,必須用自己的身體,前往其棲息地,不干涉地進行觀察。這個地方,沒有任何與「生命」有關的訊息,所有的指引都指向毀滅──一座於此遍尋不著,不存在實體的獸魂碑。

延伸閱讀:

Sara Munari,動物與雕塑
http://www.leica.org.cn/Sara_Munari_Zoo/

「動物園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人們瞭解到其他生靈的品種與生活方式,但是在現代人類的城市動物園中,一代又一代的動物們成為人類的娛樂品,以不存在於自然的方式囚禁於狹小的空間。對於這些動物來說,它們永遠都逃離不了人類的視線與控制,一生都是在滿足人類自私的好奇心。

我們通過媒體和廣告消費著其他生靈和自身,構建出外在和內在的牢籠,割斷與自然的聯接,只有在百無聊賴時才會想起買一張動物園票,進入虛假的自然。

這些動物雖然還活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和虛假的雕塑已並沒有什麼不同。」


動物與雕塑/攝影:Sara Munari


動物與雕塑/攝影:Sara Munari (2)


動物與雕塑/攝影:Sara Munari (1)

Daniel Kukla,被囚禁的場所
http://www.leica.org.cn/Daniel_Kukla_Captive_Landscapes/

「動物園的景色一直讓我著迷,卻也總讓我感到些許沮喪。這裏是重要的研究和教育基地,但我發現各種動物的圍欄佈置存在著很大問題,而且沒有得到妥善解決。」

(獨立媒體網根據與論盡媒體之內容交換協議轉載此文,原文載於論盡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