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正義聯盟訪問系列---八鄉南阿竹 種田不種屋
按:本訪問系列由土地正義聯盟研究組籌劃,將會一連五輯走訪土盟五區候選人,呈現比選舉廣告更深入的故事,揭示區選過程中的思想脈絡與實況經歷。訪問計劃希望讓更多公眾明白土盟的理念之餘,亦為組織突入地區背後的普遍意義帶來具體的參照。
我們邀得對鄉郊婦女參政另眼相看的劉劍玲,從八鄉南候選人馮汝竹的訪問中的情境與故事出發,敘述了一片片阿竹的參選憶記。阿竹的每句話都似在豎立一種主義,指引著封閉的鄉郊已經阻不住的社區民主進程。
馮汝竹,今屆區議會八鄉南候選人。想到要訪問阿竹,緣起一次飯局談及阿竹參選,乍聽之下竟是很「婦女」的「參政」,期望訪問能為本地婦女參政注入新的思考。
通山跑才是阿竹
阿竹曾修畢珠海書院新聞系,是在菜園村抗爭時才發掘的「新聞」。提及學歷,阿竹的第一個反應是:「算啦,不要再提學歷,學歷會導致人去洗廁所的。」阿竹的幽默為訪問帶來輕鬆的開始。
阿竹接著解釋:「以前很難一畢業做記者,多是由校對開始,又通常很晚才放工,我住在菜園村較偏遠,放工時已錯過了尾班車。後來做文員,科文辭職後老闆叫我兼顧他的工作,於是漸漸變成做綠化工程。可能因為我自小耕田吧,那些植物的名稱如大紅花、夾竹桃、硬骨凌霄等,一講我就記得。後來還要到大陸買貨,我鍾意捐山(通山跑),又喜歡挑戰,這份工很適合我」。
阿竹自小在菜園村長大,課外活動就是協助母親落田耕作和餵豬餵雞,直至選舉前仍然過著半農半清潔工的生活。她的知識、經驗,甚至她的性格、社會哲學,都與土地密不可分。貼近土地,讓阿竹也跟香港的農業一樣,處於基層的位置。
尋找「打氣」資本
既然決定了參選,便要宣傳自己和政綱,也是土地正義聯盟期望透過區議會選舉將議題深入社區。可是,要從哪裏開始呢?
「阿竹,哪裏最困難就先去哪裏。去上村吧,那裏是最多選民的地方。」阿竹覆述戰友朱凱迪的建議,可是她皺起眉頭:「不是吧,曾經盛傳如果我去上村就有人打我……好吧,去上村也可以,但之前我要先去一處支持我的地方,定一定心。」去哪裏?「就去甲龍吧!那裏有四個人支持我!」就是這樣,即使要芝君和YC跟她一起上山,下車後還要走一公里才到達,也要去甲龍!
到達甲龍,在鐵絲網後面有一位女士,
「你是誰?」
「我是八鄉南區議會選區的候選人……」
「我知,你是馮汝竹嘛。」
(有點驚訝)「是呀,你是誰?」
「我姓黃。」
(恍然大悟)「哦,你妹妹叫我一定要來找你。」
原來在阿竹到選舉事務處遞交候選人申請表時,碰到黃女士的妹妹,她主動走過來並對阿竹說:「我們一定支持你。」阿竹並不認識這兩姊妹,「可能她們曾被欺負吧」。就這樣,阿竹成功地派了幾張單張,又貼了海報,「得得得,貼邊度都得,我們一定支持你」。
為了四個支持自己的選民長途跋涉,先到充滿支持者的甲龍村,為自己和隊友打打氣。既遠亦近的距離感,在阿竹身上表露無遺。
遇上文明原居民
雷公田的村民同樣歡迎阿竹貼海報,壯膽後的阿竹開始向上村進發。
一入上村,就被「嘍囉」驅趕,不能入他們的地方,於是阿竹一行人先到周邊散村。「我記得有位小學同學住在附近,我先派這家」阿竹再一次運用她的「打氣」社會資本!四十多年前的小學同學也能找到,這是鄉郊生活才有的奇觀,回想我自己的小學也因建地鐵站而被遷拆了,更遑論住在附近的小學同學。
接著阿竹又再挑戰上村,這次相安無事,直到那班「嘍囉」再來,都是十幾歲的年輕人,踏單車追來罵,結果這次村民罵他們:「這裏人人都有權來,她有權在這裏派單張,你們快點走!」嘩,這次被驅趕的是他們,而不是阿竹,令她鬆一口氣。接著村民跟阿竹解釋,「原居民都有文明和不文明的,文明的人會接受你」。
文明原居民,好野!
消失的議員
原居民村的趣事不只是文明的問題。還有一次阿竹到原居民村遇到一位有趣的仁兄。正當他從阿竹手上接過單張時:
「你?你就是候選人?」(驚訝狀)
「對呀,我是馮汝竹。」(汗……)
「何苦勞動你來呀,你指派手下來就可以啦。」
「要要要,我要親自拜訪你嘛,若不你不會知道我是誰。」
「呀……對的對的,舊的那個做了十幾年,應該換一個,應該換一個。」J
阿竹覺得這樣的對話很有趣,話說回來現任區議員做了十幾年,阿竹從來沒有見過他真身,只在海報上見過;亦有不少村民向阿竹反映不太認識他:「唔,好像是住在上村吧,也不知道了」。
這位消失的議員,與親自入村接觸村民的阿竹形成強烈的對比。在市區拉票,我們有「洗樓」、「落區」等說法,卻從來沒有聽過鄉郊拉票的經驗(洗村?),只因為,從來沒有人試過,以參選介入鄉郊的政治。可是鄉郊,從來就有像阿竹般自小就在村裏耕田的非原居民,也有越來越多城市人搬進村裏住。鄉郊,從來就不只屬於原居民,但鄉郊的政治生活,恍惚就只有原居民的份兒。一場菜園村運動,揭開了非原居民要尋找自己的代表和重奪鄉郊政治的序幕。
啟動鄉郊民主運動
「出來參選,當然與菜園村運動有關。我們被通知要拆村時已經無彎轉,是2008年11月張貼的清拆令,那時我們還懵然不知。說什麼已通知了八鄉鄉事委員會,我說那與我何干?我們非原居民,根本沒有加入鄉事委員會的份兒!如果區議員是尊重我們非原居民的話,也應該來通知和諮詢我們,可是我們什麼消息也收不到。之前我保護菜園村,是我的家園;現在我希望將護村經驗帶給整個八鄉。」
於是阿竹參選,不只是婦女參政,更是鄉郊民主運動的開始。
「近十年八鄉人口迅速增長,但公共交通卻沒有因此增加。八鄉的主要轉車站是大欖隧道和錦上路港鐵站,可是都沒有免費或收費的接駁巴士,亦沒有巴士連接兩個重要的轉車站。村民要到中環返工,平日都是搭「猛毛巴」,每天早上就有十幾班這樣的巴士接載村民到市區,反映公共交通是何等不足。最近運輸署放風聲會重組251M巴士路線,八月時土地正義聯盟也有在錦上路港鐵站進行問卷調查,收集村民意見。我們希望改組有助滿足本區的交通需要,同時不要影響到其他區的居民,因為行走鄉郊路線的巴士數目有限。」
在鄉郊由於區選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鄉郊居民的需要長期被忽略,令在市區已經「講到爛」的交通規劃問題,在這裏還未有經過民眾的洗禮。
種田不種屋
「我派單張時,有一位中年太太跟我說:『我也很想耕田呀,可是沒有水,就是東江水管令這裏無水,我唯有用水喉水種一些。』我回家後想想覺得未必如此,她那個位置沒有水,是因為水塘截了水,而灌溉水塘的水又沒有流到她那一區;第二個原因是建丁屋,在耕地上建屋要先用石頭填土,於是農田的水道便被閉塞了;況且屋內污水若直接流進水溝,便沒有乾淨水灌溉。用水喉水種菜?簡直是『淋銀紙』,我猜那些菜心要一百元一斤吧。所以應該想辦法,讓八鄉農田的水源復生。」
嘩,很大的遠象!
「我希望八鄉不要種屋,農田種的應該是食物而不是屋。種屋,子孫只能住在這間屋裏不會有發展,若種田子孫世代都可以有食物。食物不是今天有,過十年都會有的。七十、八十年代這裏有好多菜,供應全港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的人食用,可是現在有田但沒有菜供應。賣了屋和地,是有一叠銀紙,可是銀紙會縮水,土地不會縮水。四週種菜,人住在這裏也感到有活力,不要把垃圾都堆到田裏去,機油等滲進地裏,壞了就不能再種菜。」
大概像我這樣在城市裏長大的人,已忘記了和土地的連繫;而當聽到阿竹在講述田地舖滿垃圾時帶著傷感,我也受感染了,覺得那些機油,不是滲進地裏,而是滲進她的身體。
土地 ‧ 母親
「八鄉是香港最大的平原,我希望保住這些農田。我不想日後教下一代時要開電腦播VCD:『嗱,阿仔,農田就係咁架啦,農夫就係咁樣耕田。』我在菜園村帶導賞團,學生來到這裏學習通識教育,我可以告訴他們耕田是怎樣的,順道認識香港農業的歷史。」
我想,一直與田與菜為伍的阿竹,看這個世界與城市裏生長的人不一樣。中環價值是金錢至上、天天炒股,阿竹卻認為「銀紙會縮水」,土地農田才實在;香港一直是地產主導,地是用來炒賣和升值的,可是阿竹卻覺得把農田留給下一代,是要確保有足夠食物;香港人崇尚競爭,要成就要名要利,可是阿竹只要後代能夠在綠色環境包圍下飽足又快樂地生活。貼近土地,原來可以讓人超越金錢和發展這些空洞的數字和口號。
我們常說,大地是我們的母親。而在我眼前的這位母親,她保護大地,超越當下的賺錢邏輯,為下一代想到更深更遠:種田不種屋,世世代代都有食物,八鄉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和田野……這一切,是那麼的實在,紮根土地,紮根八鄉。
土地正義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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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選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