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拉的最後十二夜
對歷史下評價,抓起筆可有千鈞重。有表態的動機,卻沒有直接表白的勇氣者,可以在故事的沿途加點曲折、加點不合理,令人看得無所適從。當然有意放置的矛盾和懸疑,不會蠢得可以在最後被破解,從而露出作者的身影。矛盾和無理,就是矛盾和無理,它們不是協助展示最終真理的工具,它們是把作者半遮的迷離煙霧,金槍不倒。
希特拉最後的十二夜,它記敘希特拉臨終的崩潰經驗嗎?它是對好些德國人著魔崇拜希特拉的一種深刻反省嗎?還是它是一篇部下如何各懷鬼胎、陽奉陰違的社會史?它是光頭醫生展示德國人心靈高貴一面的讚美詩篇嗎?還是對希特拉的女秘書的經驗和堅持的批判?
這是誰人都是主角,但誰人都被作者淹沒的一套電影,當希特拉的手,終於不需不由自主的擺動時,你或會以為電影即將完結。原來片還沒有完,因為它還要交代其看似弄權的典型小人手下,如何與其太太一起將全家小孩毒殺然後再吞槍。好了,每論如何都不似正人君子的弄權小人,都因其忠誠而幾乎有點昇華,但他修成了正果後,還有哭哭啼啼說要永遠追隨希特拉的私人秘書。她不僅冒槍林彈雨的逃離柏林,還要拖著一直無緣無故地有強烈的行軍殺人傾向的小孩,裝若無其事的越過擦身而過的俄國軍人。當你以為一天都光了,冷不防作者對將本片複雜化矛盾化本像還意猶未盡。故再多加一段女秘書的真人紀錄,說甚麼當時不知希特拉的暴行,不知者不罪,但到最後又似是回頭已是百年身,對前半生的無知後悔不已。
隱隱記得之前看戲夢巴黎時,貝托魯奇嘲笑法國的中產家庭姊弟,竟然蠢得把毛澤東看成迷戀對象,把燃燒青春當是最浪曼的夢。對美國來的少年也是保持距離,因他沒有堅持,理想只是虛弱的幌子,甜美的小點,進它一口不過為了嘴裡有點甜味,可以繼續面對露骨的現實世界。這種典型的各打三十大板,最終能斷續屹立不倒,歷盡所有道德測試的只有作者貝托魯奇自己。我對納粹的歷史幾乎毫無認識,沒資料判斷希片的作者是否一個德國版的貝托魯奇,但在這幅充滿不協調及堅決定見的銀幕上,最顯眼的大概仍是作者自己。
東主有喜
這場表演單是海報和隨票附送的紀念品已是十分吸引。宣傳海報是將演出單位的樂手的大頭,統統剪貼在一幅老式茶樓喜宴的全家福照片上。而整場表演的主題則是向香港的獨音樂圈致敬。隨票附送的小說,大概是為了引進其他單位,用非音樂的形式增補向獨立樂圈致敬的額外方法。
一共有五個演出的單位,全都不演出自己的音樂,而是選演幾首別人的歌。單論改編,我會說他們的改編程度都傾向保守穩陣,一般都只是替換了原曲的風格;歌曲的其他元素,大致上都原汁原味的保留下來。這實在不是甚麼大問題,我也聽得很順心暢快,只是沒甚麼大驚喜。
除了一隊,來自廣州的沼澤。在云云的表演單位中,大概是他們最為勇敢的將改編視為一種重新創作。他們翻玩amk的「浪漫是你的本性」,只選了頭一段verse,然後便是排山倒海的純樂器演奏,時而噪狂時而致遠。對對對,用電手鼓敲出的拍子是恐龍了一點——但願意將歌曲不僅僅視為一種心情一種感覺,而是實實在在的一種媒界,一種由不同樂器,時序安排結構組合而成的媒界,然後哪怕有點匠氣地在這些不同的關節位用心解拆細意雕琢,這還不夠彌足珍貴嗎?他們玩奏的歌,我多半沒聽過,就是聽過的,在他們龐大兼九唔搭八的重組後,和沒聽過已是沒甚麼分別。聽別人翻玩重唱,這是最大的祝福。
我想其實沒甚麼特別關係,但沼澤也是五中最願意與聽眾多說幾句話的單位。歌佬一輪客套話「很榮幸能在香港藝術節中演出」後,說了段很準很自強令人很衝動的話,姑且借來與不同位置上靜靜努力的人分享。歌佬說,聽說有觀眾以為「東主有喜」是場畫劇還是大戲,入場後才發現是聽他們這種人的音樂,但無論如何,希望今晚……能為這些朋友帶來點點驚喜。或者是少聽樂隊人說話,我不知道甚麼經歷背景影響,才能支撐起這種不亢不卑的態度。舞台是你們的,東主有喜,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