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園村,老調還是壞先例?
特區政府提高賠償金額給菜園村村民,當晚無綫電視的頭條忙不迭將之標籤作「開壞先例」:此舉鼓勵了刁民惡性,自以為愈刁難回報便愈高。但想深一層,所謂「特事特辦」的做法或特區政府的各項回應根本不是什麼先例,反倒像首聽膩了的老調般叫人異常熟悉。
老調一:利誘威迫。所謂「特事特辦」,難道不就是將生活、社區、農耕、土地和感情都硬生生給換算成賠償問題嗎?而在金錢解答一切的思維,提高賠償從來都是收地部門的常用策略之一。賠償作為標準答案,沒有一個受逼遷社區可以獨善其身,即使當地人提出了完全有別於賠償邏輯的不同訴求,換來的還是一句:「到底多少賠償才足夠」或「老友,得些好意須回手」。若不相信,便在身邊找個曾經嘗過重建而又不想搬遷的朋友問問,他們一定可以告訴你,在政府耳內,賠償之外的一切語言都只能是外星語言。利誘之餘,更要威迫。就像今次「1 月後登記,賠償打回原形」的安排,也在重建區司空見慣:若不在某個短促之期限內答應,後果自負。
有一點必須補充。關於賠償,從來都是有人拒絕有人接受。遺憾是,新聞媒體沒有替觀眾們區分清楚「村民」不同反應所蘊含的社會意義:一些已非居住於菜園村的原居民,在收地範圍內——不止菜園村——擁有數萬呎荒置農地,於是笑不攏嘴接受賠償;但另有一些非原居民則只租借或擁有不那麼大片的土地,且在菜園村居住和耕作,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希望不遷不拆。問題是,雖然同被收地,但很明顯,兩者的追求和反應絕不可等量齊觀,而將前一類人的追求和後者混淆更是完全捉錯用神,錯失了菜園村問題的核心。
老調二:剛愎自用的都市規劃。從利東街到天星皇后都有熱心公益的學者和專業人士建議民間另類方案,今次關於高鐵的走線也不例外。這些民間另類方案通常都在不否定大原則底下,嘗試兼容並包城市的多元部分:在灣仔更新計劃是社區;在中環發展工程是歷史文物和公共空間;高鐵工程則是意味深長的菜園村。很多人提出了不同的建議,如將建在菜園村的維修車站轉至附近廢車場或長遭投閒置散的軍營,甚至設計出另一條可行的走線,可是政府都在理據薄弱的情况下快速草草拒絕。
老調三:發展主義偏食症。西九龍,本來已經集中了豪宅區和以全球旅客為對象的文娛藝術區於一身,現在再加上高鐵總站此一基建工程,稱之為不均衡地理發展的完美示範也不為過。想一想公共專業聯盟以錦上路為總站的建議,它本來可以緩和這種發展中的不均偏食,可以為新界西地區帶來經濟機會,但到目前都不得要領。
近日施政報告關於中環街市找市建局做伙伴的安排,在在說明了老調還是多麼深刻有力。試想想,市建局一手包辦的好處是,避開諸如活化歷史建築伙伴計劃中八和會館跟薩凡那般的爭議,也可以不用再像皇后碼頭一役般,先拆毁由古物諮詢委員會列為一級文物的皇后碼頭,再拒絕共建維港委員會非官方成員原址重置的建議。說到底,建制內外的社會進步力量都在致力創造哪怕是丁點先例的火光,但局面是我們的政府懼怕看見,且竭力撲滅。因此,提高賠償其實是舊制,先例尚待開創。
(此文刊今天明報世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