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森
破土編者按：2015年6月9日晚，中國貴州省畢節4名留守兒童在家集體服農藥自殺身亡。最大的哥哥13歲，最小的妹妹僅5歲。他們的父親長年在外打工，母親則被人拐跑。爺爺奶奶已過世，外公外婆年紀大了無法照顧孩子，只剩4個孩子在家中。本文作者認為,中國三十年的發展模式就是一場制度性欠債——不僅已經欠債兩代農民工，而且已經提早盤剝第三代留守兒童的生存和發展。因此，我們呼籲：提高最低工資標準，讓農民工獲得體面生活的工資。
殺人的最低工資——跨代欠的血債，留守兒童命還
這個世界有一種血債，是跨代的，而且是制度性的，我們姑且稱其為「跨代欠債」。個中元兇，就是最低工資標準，而受害者就是全國2.7億的農民工以及6100萬的留守兒童。如果說第一代農民工的打工收入還足夠養活一個家庭，那今天的新生代農民工只能拿著貧困水準的工資在城市過活，也不可能把孩子帶在城市生活。貴州畢節留守兒童的自殺，只是讓農民工的最低工資問題浮出水面罷了。沒錯，三十年的發展模式就是一場制度性欠債——不僅已經欠債兩代農民工，而且已經提早盤剝第三代留守兒童的生存和發展。因此，我們呼籲：提高最低工資標準，讓農民工獲得體面生活的工資。
最低工資的來龍去脈
早在80年代，中國已經出現農民工潮，但直到1993年，勞動部才發佈《企業最低工資規定》，而這離建立最低工資制度還遠著呢。1995年實施的《勞動法》，以法律的形式明確了最低工資制度。可法律出臺之後，地方政府卻沒有執行，使法律束之高閣。千禧年後，中國已經出現了第二代農民工，年年拖欠工資早已不是新聞。他們拿到手的工資，往往不能養活一家大小，家庭的撕裂屢見不鮮。為了給農民工讓出一條活路，勞動和社會保障部終於在2004年頒佈了《最低工資規定》，推動最低工資制度在中國的實施。此刻，期盼已久的農民工才有生存工資的保障。
好事可不能高興得太早，希望越高，越快跌到穀底。最低工資到底是怎麼計算的呢？一是比重法，即根據城鎮居民家庭收入情況，確定一定比例的最低人均收入戶為貧困戶，統計出貧困戶的人均生活費用支出水準，以此為基礎進行計算；二是恩格爾係數，即根據國家營養學會提供的年度標準食物譜及標準食物攝取量，結合標準食物的市場價格，計算出最低食物支出標準，從而得出最低生活費用標準，作為最低工資的基礎。雖然《最低工資規定》也在字面上要求地方政府參考職工個人繳納社會保險費、住房公積金、職工平均工資水準、社會救濟金和失業保險金標準、就業狀況、經濟發展水準等，但事實上，各地政府均以貧困戶的人均生活支出標準計算最低工資，所以最低工資變相是把全體農民工視為貧窮人口，只賜給他們貧窮人口的生存工資。
讓我們再看看國際上的最低工資標準，一般取決於當地社會平均收入，月最低工資標準約占當地月平均工資的40-60%。它是為了保障整體就業人口中最低收入的10%不至於掉到貧窮線底下，能維持正常的生活水準。而不是像中國，把所有農民工的收入壓在貧窮人口的標準上。
就全球而言，各國最低工資涵蓋的勞動人口，如法國及英國，比例約為11%；如比利時及葡萄牙則約為8%，一般來說，受最低工資保障的人口，大部份屬邊際勞工中的殘障、初入勞動市場、青少年及婦女勞工。而且，如法國，其最低工資與一般工資或製造業平均的薪資很接近。最低工資往往不是一種貧窮人口的生存工資，而是有效的扶貧工具，既可支援低收入家庭，同時鼓勵就業，從而降低整體貧窮率。因此，需要受最低工資保障的勞動人口，一般占全體勞動力的10%左右。
反觀中國，由於最低工資標準通常成為企業的最高工資標準，結果使得絕大多數的農民工實際上掙扎在貧困線上。我們的目標可是讓100%的農民工能拿上最低工資，這是一種多麼可憐、可笑、可悲的做法！讓人忍俊不禁的是，只有所謂「好」的、「大」的企業才會拿最低工資作為員工基本工資的標準。甚至，一些可笑的經濟學家更是以企業能夠兌現最低工資標準為榮，似乎農民工應該對最低工資標準感恩戴德。他們關心的只是最低工資標準會不會影響勞動力自由市場的運作，會不會提高了企業的生產成本。
就是要你「賴活」著
作為不為資本月臺的經濟學者，齊昊指出，工人本應在法定勞動時間內就能夠取得維持正常生活所需要的工資，但是，今天中國的最低工資制度，事實上對勞動者製造了一筆社會欠帳，這筆欠帳就是企業未能支付勞動者一個維持合理生活水準的工資。他算了一筆賬：僅僅在私營企業， 2003年的社會欠帳是2232億元，2013年時已經井噴到20462億元。社會欠帳占GDP的比重，則從2003年的1.6%增長到2013年的3.6%，相當於每個工人被欠下了2.5萬元。
於是，最低工資已經遠離了維持工人正常生活這一目標，根本無法維持勞動力再生產。一個體面的工資，不僅意味著衣食住行等基本需要得到保障，而且還要養育子女、贍養老人，照顧家庭以及實現人的發展。可悲的是，成千上萬的農民工背井離鄉，和家人天各一方；在城市裡拿著微薄的打工薪水，漂泊維生；與遠方的留守孩子苦苦相思，忍受骨肉分離之痛。
靠著一份「賴活」的工資，新生代農民工能養活自己已經很了不起了。養活下一代，似乎變得越來越奢侈。最低工資制度，如果你不想當殺人兇手之一，請馬上杜絕「跨代欠債」，立刻給農民工一份體面的工資！救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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