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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是寶:無店面小舖「自在生活」結業 有機產品營銷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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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襯了三年的「自在生活」又結業了!

她們賣的米,鄰居食過番尋味,說:「就是我細個係鄉下食飯既味道!」可惜我家米缸最後一口紅貴州有機紅優品種鴨魚稻胚芽米,今天也吃完了,煞是懷念。

「自在生活」的主持人楊寶熙在電話裡說:「也不是因為蝕錢,而是真的太累了!」訪問那天看她氣色,倒真像舒了一口氣。多年以來寶熙是綠色生活踐行及推動者,教過書、做社會服務、搞有機農業,本港以至內地多個綠色團體也有她的縱跡,是全球和平婦女香港的參加者之一。「自在生活」,是她2007年一手一腳創辦的小店,專售永續農產品,沒有舖面,全靠網上訂購和共同購買(CSA) 。電話跟她約訪問,她也老實不客氣,推廣有機,說有許多失敗經驗可以與大家分享。

從剩貨開始

故事得從曇花一現的土生合作社開始講起。2007年,友人林麗珊看了一齣名為《豆魂》的港台紀錄片,講述日本如何在每個社區都保留了家傳豆腐店,好生羨慕─怎麼香港的豆腐越來越沒有味道?於是便與友人寶熙和伍佩玉想在香港搞有機豆腐。剛好當時土生合作社訂了大批有機黃豆,銷情一般。與其望門興歎,不如試試重振本土豆腐,便逐家逐戶cold call找願意承造有機豆腐的製品廠。有機黃豆加上要用鹽鹵古法,大部份生產商都耍手擰頭。最後竟然找到已由第二代接手的豆腐廠新佛香http://www.soyafood.com.hk/ 。老闆羅孟慶願意以來料加工方式為她們造豆腐─說是「她們」,因為當時跟本還不是公司,只是幾名沒有字號和商業頭腦的婦女,透過個人網絡發起共同購買,由買到賣,都是靠個「信」字。兩個星期時間,竟便收到400多磚訂單。黃豆放久了,出漿量少。加倍份量令成本高於預期─怎麼辦?還是老闆聰明,不是把豆腐切小一點便成?2007年3月22日,有機豆腐重新在香港面世,早訂了豆腐的朋友自備膠盒取貨,讚不絶口。傳媒廣泛報導,最醒目的標題為「豆腐起革命 屋邨師奶也有機」(韓潔瑤:《經濟日報》,2007年6月7日。)道出有機產品與普羅階層的隔膜。隨後新佛香亦改變原來來料加工合作方式,寶熙這邊幫忙挑選黃研豆,製成豆品後再批發給她們,老字號亦得以轉型。

成功運作了半年,有搞法律的朋友開始提醒,個人信譽雖好,但售賣食品難免會有風險,還是註冊做公司比較穩妥,於是再找來其他NGO界朋友一共五人於2007年10月正式成立組成「自在生活」「非牟利公司」(non- profit making company) ,兼營其他糧油食品。搞有機的朋友好處是大多一往情深,壞處卻是欠缺商業頭腦和市場計劃。不以普通公司方式註冊,是怕大家對牟利二字有所避忌,得失客源。而當時的NGO界正受政策鼓勵搞社企,又有專人替社區搞共同購買小組,高峰時期大宗大宗定期光顧的小組也有8、9個,網絡零售與散客只佔少數。因為都是在共同購買的基礎上發展開來,所以根本沒想過要以昂貴成本租用地舖,只在大埔與粉嶺之間老遠的小村租了個地下單位做貨倉和辦公室。除寶熙外,只靠一至兩位全職員工,執貨、送貨則再找兼職員工幫忙。每月生意額維持在萬餘元左右,最好的時候也只是兩萬多,名符其實的小生意也。


誠信小字條

「自在生活」強調「重建互信 天地和諧」,希望在生產者與消費者之建立互信,改變香港人的消費模式,養育大地。與全靠認証制度,把「有機」概念硬套入固有生產與消費模式的工業有機不同。家裡從「自在生活」訂購回來的米,沒有真空膠袋包裝,只在布袋上貼上一張附有農戶姓名,食米品種、收割日期、產地的小紙條。這三年來我食用過的米,有從廣西橫縣莫洪洋、王翠芬、徐華朝、莫升基;和貴州流芳村石昌玉、吳世禮、石開用等農友處來。色澤、飯味各有不同,偶也摻有細砂,比平時從市時買來精雕細啄的食米容易生蟲─但食物原是有它應有的自然周期的,更覺大地的恩賜真是得來不易。而自從「自在生活」從東北購入黃豆後,家裡男人便造起豆漿來,比買現成豆漿便宜,也減少運輸包裝。新鮮出來的豆漿濃稠稠、熱辣辣,不宜久放,我們多會與鄰居分享,大家又多了生活話題,有機食材,就此形成循環,拉近人與人的關係。


筆者是「自在生活」忠實顧客。何謂忠實?話說東北來的黃豆實在太好味了,不耐久放─人喜歡吃,蟲就更加喜歡吃。這次特地到她們在大埔的倉買米糧,店員問我介不介意黃豆有蟲─能吃的,掉了太浪費,於是我們便在店外挑蟲。此後對所有預先包裝不會生蟲的豆都起了介心。(小店是寶系列文章

有機早種

不靠認証和其他經銷商,「自在生活」的貨源得來不易,背後是一幫又一幫在各地以不同方式組織起來的有心人。作為招牌貨的食米,原來都是嘉道理基金會早於2001年創立的「社區伙伴計劃」/ 成品,在貴州、雲南、廣西、四川等農村都有項目,扶植有機農業,把工業生產撥亂反正,恢復各地本地品種及農耕文化,也在大城市開展教育工作。而「自在生活」正好替這些計劃成果找客源。其他雜糧,不少都是透過國內民間組織的識途老馬轉介,香港有機族真是相形見拙。例如「廣西柳州愛農會」早在2005年已開設了「土生良品」(展覽館),因緣是任職廣告業的城市人周錦章喜歡往農村裡走,農家好客常留他吃飯,村裡的米飯菜肉味道比城裡市場買到的好吃,因為農家自食的通常都不是大規模生產,也少放農藥化肥,樣子不好,但好吃極了。例如廣西本地品種的「燦米」(大規模生產的多為粳米),自引入大規模生產、利錢穩定的雜交水稻,已買少見少。周錦章於是便與親戚朋友久不久就往鄉裡走走,甚至在網絡上形成社區,自發參與。小農作物雖好,但認証成本高,要讓農戶相信原生品種和有機耕作能賺利錢,才可以延續下去。後來認識了CSA的概念,便想到把這種城鄉的供求關係常規化,農會便擔當中間人角色,以日積月累建立的信任代替認証體制,同時也讓高度工業化的柳州城市居民重拾人與人的信任,認識、尊重小農的生產以至生活文化。自在生活」售賣的腐竹和米粉,就是經柳州愛農會轉介的。又例如2006年成立廣州的「沃土工作坊」 ,原本是個讀書會,後來卻身體力行起來變了CSA,除了支援農戶,也搞農村建設和接待城市人的工作坊。來自廣西橫縣的米、連山的野生旱稻紅糯米和黃豆等來貨便靠他們。

欠缺經營策略

「自在生活」以人際網絡維持理念,但欠缺生意眼和可持續策略。2008年「自在生活」曾一度獲得慈善基金資助了一畢種子基金,希望能在兩年內自負盈虧。於是立即聘了一名專責物流員工─現在寶熙賽後檢討,才發覺忽略了市場推廣的重要性。因為曾經如雨後春筍的共同購買小組因為人事變動或資助終止而紛紛政隨人息,最後只剩下兩個小組。散戶雖有增加,但購貨量始終有限,於是顧客群不斷萎縮。加上人民幣升值,香港又推行營養標纖法,生意就更加難做。寶熙自問既怕睇數、又怕管人,三年以來,着實是累,於是選擇結業休息。


三月尾最後一次出貨

總結教訓,對一往情深的朋友,她有如下建議:1. 不要以非牟利公司經營,也不要資助─「錢始終是自己的才肉緊!」;合作社方式也容易因為意見不合而拆伙;2. 必須有門市地舖,舖面再細也好,有面對面交流,才能結職新客,再結合網上訂購和共同購買同時進行;3. 不能過份理想,市場推廣不能只限學校或非牟利團體,要主動聯絡企業向員工推廣。4. 產品方面,既要有旗艦產品,也要有足夠的其他種類貨品。5. 不能以社企方式營運,因為受資助項目往往規限太嚴,欠缺靈活性。至於現時大行其道、只強調認証制度和消費者權益而忽略社會和生態責任的連銷店,寶熙倒是較為容忍─畢竟是「各有所好!」至於有機等同中產,怎樣才能讓其能惠及普羅階層,她則認為暫時仍有困難,社區經濟如時分卷可能是一條出路。而如果還想繼續能食到這些好東西?她們正在把部份貨源轉介給其他機構,如土作坊便會售賣江西出產的苦茶油、富德樓新開業的slow experience則會繼續寄售台灣徐蘭香的醋。

何謂CSA社區支持農業?

CSA即是Community-supported Agriculture ,香港翻譯作「共同購買」,是農業的銷售制度,生產者與消費者建立直接關係,透過會員制度維繫,前者為後者定期提供農產品,後者則與其共同承擔作業風險,推動經濟社會關係。六十年代CSA分別於歐洲及日本興起,回應都市化對農業的威脅,多提倡有機耕作、本地生產、擺脫工業化營銷度制。在日本,CSA則源自戰後食品短缺,主婦為維持家計及食品安全而興起。

楊寶熙:「為何要實行CSA- 在「社區為本的有機農業」研討會(2003 年11 月22 日)的講話大綱。
「從共同購買看㈳會公義――專訪「土生合作社」楊寶熙女士」,《麥曲簡訊》,2006 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