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旺陽的「非正常」死亡，怎可以一句「調查」了事？！湖南當局雖成立偵查隊伍，梁振英也公開為李旺陽默哀，但都跟應有的承擔相距甚遠。搞清楚一點，李旺陽的「非正常遭遇」，並非始於死亡一刻，在此之前，還有兩度合共21 年寃獄、酷刑、搶屍和火化毁屍等。凡此種種，不管從什麼立場（人道、民主或民族主義）出發，意味的絕不會是討回真相那麼廉價，而是必要的平反，並解散那一惡名昭彰的「國家安全保衛處」（簡稱國保） 。何况，李旺陽的妹妹及他的支持者仍然備受打壓，又談何一雪沉寃呢？！
為何大家都不相信死因偵查
想一想這句話： 「如果不是香港媒體報道，李旺陽彷彿從未存在」。換句話，問題遠複雜於有沒有真相，而是中國政府正在耗全社會之力，將維權人士驅逐出社會之外，使其在公眾視線範圍內銷聲匿迹。這就說明了，為何大家都不會相信死因偵查，認為法醫不會說出實情。時序推前一點，就會找到更多「難以置信」。讓我們回想一下那張可怕的掛窗遺照。香港醫界的評價是「匪夷所思」：內地醫院沒有第一時間將人解下來搶救，竟由他維持「上吊」原狀，直至家屬前來。也許，這裏反映的問題並不在於醫院的落後或不夠專業，而是這一「沒有搶救」背後的特殊意味，是明知故「犯」，而非醫療疏忽。醫護們心照不宣，他們明白這位病患的來歷，深知這是特殊、非常和政治敏感的，從而沒有作出「正常」的醫療介入。情况就如大陸媒體把維權人士的新聞隱沒，不作「正常」報道，又或司法機關主動配合地方政府的「維穩需求」，不作公平審訊一樣，醫院並沒發揮正常功能。
讓公民消失的體制
李旺陽代表着中國大地上更廣泛的人群，他們失去了社會體制和公權力的起碼保障，活在法律之外，如離開了水的魚。跟「公民」作為權利主體所意味的徹底相反，人們暴露於任意的權力底下。想想劉曉波劉霞胡佳馮正虎丁子霖譚作人艾未未陳光誠的共同遭遇吧，如同李旺陽，他們遭受監視、跟蹤、綁架、軟禁、私刑和陷牢，尊嚴和自由失去最起碼的保護。沒人作過什麼錯事，有的只是按照公民身分所要求般，光明磊落地發表意見罷了。由此可見，這是一個旨在讓公民消失的體制，言禁使人消失於媒體，軟禁使人消失於人群。醫護可以不把你當正常病患，就連死後，法醫也不把死因歸還給死者。中國成了警察國家，公民則成了自身社會的異鄉人。
阿倫特（Hannah Arendt）說過，所謂公共生活，是指一個人們能夠彼此看見和聽見，並圍繞共同關心的事情，一同參與、交流和行動的領域。而今天的中國政府，正在想方設法叫一些人和事不被看見和聽見，使獨立於政府的公眾無法形成。今次事件，香港發揮的作用是，將消失的喚回，將公民原被消失的名字、言語和事迹帶回我們中間，正如那句「我們都是李旺陽」所表達的。極權者想將人從我們中間抽走的，香港必將之喚回，八九六四如是，李旺陽亦復如是。
明報 世紀 | 世紀． 筆分輕重 | By 陳景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