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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樁公屋跳樓,政府又來支援嗎? (上)

1月10日早上,天氣微寒。
到上水彩園商場吃過早餐,買點餃子,以作午膳。經彩華樓處,卻見拉了長長的警察封鎖帶,圍者人群。一名頭髮花白的婆婆用手指著樓下:「擲細路落樓,有兩個!」俯看樓下馬路旁行人道,數塊綠色帆布搭成臨時小屋,大堆警護人員圍著,樓上一戶窗門大敞,心感寒憟!

回家看網上新聞,得知是一位廿多歲的叔叔把兩歲姪女擲下,然後自殺。還未知道今次自殺的原因,只是目睹這場景,聯想到不過數年前天水圍的連串自殺,猜想政府事後大概又會提出些甚麼悲劇源於經濟不景,社區資源不足,然後撥些錢設個社區支援隊伍,便當仁至義盡。想到這些自欺欺人技倆,讓我這個同是在公屋長大的旁觀者百感交雜!

大約72年吧,約3歲,跟媽媽和姊姊住在葵盛 (約今顧超文中學處) 的一所木屋。可一場颱風,卻把整排木屋吹倒,我家的屋頂更被吹掉,然後便像難民一樣,被政府安置到新建的葵芳邨六座 (廿層高,數年後被揭發是危樓,須重建) ,我的整個小學年代,便在此渡過。

搬到葵芳第一件特別事,是行船多年父親的歸來 (首次見面時我還叫他為叔叔哩!家父此前還一心浪跡天涯,若然的話,家母可苦了!) 住木屋之時,除了父親那常脫期的匯款,便靠母親每天推花生去賣,那時每天的早餐,便是和姊姊每人10粒花生 (那時數花生也是一種快樂的遊戲)。及至父親回來,行船多年卻沒甚積蓄,不多的錢花光了,自由慣了的父親不堪工廠束縛,生計便成問題。父親得一位同邨鄉里獻計,說那時製衣業好景,很多車衣女工願花錢買布自製衣裳,賣布有可為。家父便東拉西湊數百元到深水埗買貨,拿到附近工廠區賣。

在七十年代,小販管理隊已存在,只是其運作跟今天相差很遠。時間上,那時小販隊一般只會在星期一至五和星期六上午執勤,即是星期六下午,星期日和公眾假期小販都可自由擺賣。空間上,除了每個屋邨的公園和空地成了臨時擺賣場,在葵興工廠區附近的一片空地,每天下午12-2時都成小販特區,每天數名小販管理員甫離開空地,早排於附近行人道的數十檔小販車龍便魚貫進場,衫褲鞋袜、日用品、小擺設、手錶、小吃、水果甚麼的一應俱全。工友們便趁午膳時間購買各種日常所需,熱鬧非常。

除了以上談及特定時間和特定地點,家父也會趁每天的早上 (9點前) 和黃昏時間 (5點後) 到附近不同的屋邨擺賣,像新區 (今葵涌邨) 、葵興邨、葵盛東西邨,以至大窩口。雖然小販隊間中在這些時段出勤,但絕不會像今天的兇狠和趕盡殺絕。

後來讀了一點關於傳統中國農村的人類學著作,談及中國農村的墟市結構。從地圖看市集分佈很像蜂巢,呈六角形,就是為了方便農民到就近不同的墟場進行買賣,通常農民就是以半日腳程為界。沒料到這種自然形成的墟市模式,在這迅速都市化的城市也曾自發出現。

由於布料轉手買賣的利潤很低,為了增加收入,兩老便想到在秋天時轉賣床單被袋。床單倒容易,一匹匹賣回來要多少便裁多少,可被袋怎辦呢?若賣現貨轉售,批發價也不便宜,街坊們未必能承擔,最後的方案,是自己生產。家父把大小尺碼的被袋買回,拆掉,把各種尺寸紀錄下來,然後便買來布料,家父負責剪裁,家母負責縫製。由於售價較百貨公司廉宜不少,自家製的被袋甚受歡迎,高峰時,家母每天縫製近百個,那是驚人速度,因除了幾行長線,還要加上拉縺,不出5分鐘便要完成一個,以致後來在這些屋邨抬頭望,不少晾曬的被袋都是家母出品,那時也有些自豪。今天回想,那二百多尺的斗室就是一個小型山寨廠,至今那部衣車還沒有扔掉,畢竟曾養活我們一家。

那時候,在葵涌區跟家父一樣當小販的,大概應過百,擺賣久了便成了社區網絡,互想幫助扶持自是應有之義。例如家父既好練武 (那時凌晨4時便拿自製沙包到走廊打拳) 也會一點跌打,故有行家跌打扭傷的,不少亦會找家父治理,通常也不收錢,若真不好意思,則象徵式封個利是便是了。記得有位身材瘦小的行家,訴說常被二三無業青年欺負,家父便教他一招半式防身,教的也簡單,就在賣貨的車仔置一長棍,遇上小流氓,便雙手拾棍,微蹲,把棍尖指向地下,那個敢來便往那個挑。後來這叔叔興奮告知家父,那幫流氓見他這副架式,都不敢造次,掉頭走了。

城市時間、空間的共享
這就是筆者童年成長的七十年代,若從生產總值看,跟今天相比,這是匱乏的年代,可是若從社區互助、社區支援的角度看,則這是豐足的年代。若問當中差異來自甚麼原因?則本人猜想這源於這城市最寶貴資源的共享,就是城市時間和空間的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