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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ake” 會後討論

在理大看了社運電影節的 “The Take” (這裏譯作《爭取過才屬於你》,亦有譯作《工人作主》),不算大的放映室擠得滿滿的,看至少七、八十人,蠻是熱鬧。

電影是以紀錄片形式,拍下阿根廷因經濟下滑 (原因涉及全球化及執政政府奉行的新自由主義政策致雪上加霜),工廠倒閉,失業升 (影片提及當時失業率達六成) 後,工人如何在生活困境下謀出路,將工廠佔領、反抗及進行生產。

該片內容詳情可參考鄧小樺評論,在此不贅。

http://www.inmediahk.net/public/article?item_id=71591&group_id=144

這裏想談的是電影會後的討論,唯因討論紛雜,在此僅揀取部份,不足之處,還望補充。

正如片中 Klein 在一個節目訪談觸及的課題,這套紀錄片的目的就是示威以外 “另類” 的探求,尋找在全球化洪潮下,生產模式 (衍生生活模式以致政治生態) 的另類可能。然而,另類不一定是一種特定模式,例如片中阿根廷工人佔廠的行動,在香港大概難以想像。故此,另類亦可視為一種方向的探求,就該片工人抗爭的元素引發思考。

縱觀當晚討論,以下幾點頗有趣味:

1. 沒有 Boss 可以嗎?對香港人而言,一間企業若說沒有波士是很難想像的,而更常聯想的是共產主義,由官僚管理,似在資本主義企業與共產 (或政府) 官僚外別無選擇。然而阿根廷經驗卻是一種從下而上的集體負責制,負責接單、會計或廠房管理的就是工人。

香港工人不可以嗎?其中阿偉提出個妙想,眼見這麼多酒樓結業,酒樓工人是否亦能仿效阿根廷經驗呢?雖然大家會即時想到高昂的租金和信用問題,但這個思考方向也不錯呀。例如香港現時有許多空置廠房,一些更是連生產設施被棄置的。從來政府對工業用地提供的優惠,本身便是一種形式的公共補貼,如今資源廢置,是否可供巿民利用,讓工人自組合作社,作為還富於民的一種形式呢?

2. 地方佔領不可以嗎?阿根廷工人佔廠,跟奉命收廠的警察對峙並進行抗爭,並得到來援助的社區居民合力維護廠房的擁有。這在香港人而言可能太激吧!然而私人土地與產權真的神聖不可侵犯嗎?齊說在荷蘭有種法律程序 (說是頗繁複的),可讓第三者進入一間空置房屋 (業主另有其人),若附合一些條件,便能擁有居住權,最長可達廿年。這是不可思議吧!但對那些慨嘆 “有屋無人住,有人無屋住” 的港人而言,如此條例不是太美滿嗎?

推而廣之的,是政府宣傳的 “非法耕種屬違法” ,是否亦應作公眾討論,說到底,土地該屬人民的 (正如我們的海港) ,如何在土地被 “建設” 以前給公眾使用,巿民是否應爭取呢?又或這也不准,那也不准的 “公共” 地方,條例對土地使用的嚴苛是否較廿三條不遑多讓?對小巿民生活帶來的壓迫是否更直接呢?當中是否有 “還我本來權利” 的空間呢?

3. 如何塑造集體。在阿根廷經驗,工人與社區是重要的集體力量,佔領工廠的方法是 “人海戰術” ,爭取議會修訂法案的是工人團體,以至透過選舉推選一個較體恤人民政府上台靠的亦是群眾力量。雖然阿根廷民眾抗爭在集體的團結上亦會遇上困難 (如商家支持候選人的賄選優勢) ,但其整體成效可算是成功的。回顧香港,我們又可以如何塑造集體,如何讓社會變得更互助互諒,更合乎人道呢? 

有參與者認為香港的抗爭及不上海外經驗,是基於欠缺強大宗教及工會組織。這不無道理,如阿根廷不可忽略的社會紐帶是天主教,又或早前法國發起的全國大罷工,依恃的是數百萬工會會員。然而香港又有何集體爭取與抗爭的資源呢? Billy 提出美孚新及其所居屋苑的經驗作參考,指美孚居民,曾從發展商處奪回內保安及清潔的管理權,結果是居民與員工關係的改善,讓員工少了層中間剝削之餘亦能讓居屋參與監管,直接反映意見。至於其現在居住的屋苑,更要經過 “打官司” 才從發展商手中奪回物業管理權。而 Walker 提出的各大專院校的合作社組織,帶出學生是爭取另類經濟的重要力量。

有朋友在會上指每年年宵清潔均由某公司負責,外判費每工四百而工人薪金卻只二百,箇中因由是該清潔公司由前高官經營。在會上未被討論的,是當既得利益階層從社會大肆剝削,為何中、下層社會卻不多見體恤而更多是怨恨?試想當清潔工的,若整月無休每天工作十二小時的薪金也只是六千,心中對社會感慨豈能不是無奈與怨憤?然社會對低收入階層貧窮狀況的鄙視與厭惡,本身卻是多麼無知與膚淺!只是如何扭轉那反智的 “貧窮就是懶” 的官方論述,讓公眾正視真正的罪行與醜陋,讓 “香港人” 這個集體不斷重新塑造,造就真正的和諧?

4. 作為生活的抗爭。其中一位主持 (抱歉,不知道名字) 指出,看這齣社運電影一個深刻處,是抗爭過程中的載歌載舞,那是一種歡樂氣氛,跟香港見慣的遊行、舉牌、到站、散去流程很不相同 (一位參與者亦表示對長毛抬棺材,影相後即 “鼠” 去喝咖啡的所為不滿) 。而看該片的有趣處,是街頭音樂會。獻唱的是流行樂隊,歌詞是歌頌工人,將工廠屬於工人等理念唱出,而擠滿街頭的群眾便隨音樂搖擺。這是將社運抗爭溶入生活,演化為流行文化,將所知、所感、所期以藝術形式表達。成為真正的生活與藝術,藝術與生活的融融扣連。

5. 對何謂成功社運的反思。從 “The Take” 看到的,可謂一起成功的社運經驗,工人們雖曾被法院否決,但最終 (紀錄片末段) 能透過議會獲得工廠的接管權。然而,我們該如何評價在阿根廷的社 / 工運呢?其成就是否就局限於最後接管權的獲得呢? Billy 提出一個值得深思的面向,是阿根廷人民、工人在抗爭的是回到生活本身,這已是對 IMF 提倡的只顧宏觀經濟的一種反抗。當一個社會或國家只著眼經濟數據,只重視甚麼 GNP、GDP 經濟指標,被遺忘的是人民的實際生活。當全球競爭、私營化、企業瘦身等成為經濟範疇唯一指標,失業、貧窮、社區崩裂等議題會被排斥與淡忘。

從這角度,社運的意義就是拒斥這單一化的經濟模式與想像。從而,即使是一間小小合作社,只得百來呎加數名員工,也是對此單一模式拒斥的一次勝利。若說這是有點自欺!那確是有點的。但若沒有點自欺與想像,這世界會像今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