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們一路從薩拉熱窩開車過來,仍未見到一個前往Srebrenica(斯雷布雷尼察)的路標,塞族共和國至今仍不想我們去Srebrenica。」
Srebrenica的「秘密」,世人皆知。
那裡發生了二戰以後歐洲最嚴重的種族滅絕事件。
1993年聯合國安理會通過決議,確認Srebrenica為聯合國安全區,不應受到任何一方的武裝攻擊。1995年,波斯尼亞戰爭期間,塞族軍隊無視決議案,佔領Srebrenica,在Srebrenica附近殺害8000名波斯尼亞族穆斯林,主要為男性,包括男嬰。
終於給我們見到一個前往Srebrenica的指示牌,導遊突然神色凝重地跟我們說:「大概幾分鐘後,你要留意右手邊那個貨倉, 上千名穆斯林就在裡面被槍決。政府不讓我們在那裡停車,那裡亦沒有展版告示,但所有人都知裡面發生過甚麼事!」
司機突然減速,我們立刻往右看。灰灰的外牆、生銹的鐵皮屋頂、被鐵閘包圍。 我們専注地看, 想看清裡面究竟有甚麼。然而,裡面甚麼都沒有,只有黑暗和牆上處處「污漬」。那些「污漬」會否是當年留下的?短短幾秒,那貨倉的陰森氣氛已令我們心寒。
車子又變回正常速度。原來沿途的學校、籃球場等,處處都可以是屠殺場。這裡殺了幾十人,那裡殺了幾百人。
我們先在Potocari小鎮下車,環山之下,只有兩大片地:左邊是前聯合國維和部隊基地,當年波斯尼亞族穆斯林的避難所;右邊是Srebrenica-Potočari Memorial and Cemetery,今天遇害者的葬身處。一左一右,生與死的距離,從來不遠。
我們走進當年由荷蘭部隊駐守的聯合國維和部隊基地,外形與一般軍營無異。
風和日麗,忙碌的螞蟻在閘邊進進出出。21年前,閘外的逃難者,卻連螻蟻都不如,被拒門外。
1995年7月11 日,波斯尼亞人的命運從此改寫:
下午4時15分, 塞族軍隊司令姆拉迪奇宣布成功佔領Srebrenica,向 Potocari進發。
下午4時30分,荷蘭部隊稱基地已滿,只准5000人進入基地。超過2萬人無處容身,只能到附近的工廠和田野避難。
下午4時45分,塞族軍隊到達Potocari聯合國維和部隊基地。
7月12日 ,殺戮開始:
凌晨12時
部份波斯尼亞族男穆斯林估計塞族軍隊一旦殺到,他們幾乎必死無疑。1萬5千名男人遂離開Potocari,走進森林,只要徒步走過殺機處處的63英里路程,就能到達最近的穆斯林控制地區Tuzla 。(現在我們知道,最後能保住性命到達終點的人只是少數。)
早上11時30 分
塞族軍隊司令姆拉迪奇到基地發放救濟品,並對難民稱「無論老幼,都會送你們到穆斯林控制地區。不要害怕 , 婦女和兒童優先。」然後,塞族軍隊把12歲到77歲的男人隔開…..
是的,塞族軍隊放走了婦女和兒童, 那些男人呢?
我在薩拉熱窩的Gallery 11/07/95裡看過一套紀錄片, 當中一位倖存寡婦留著淚說:「我丈夫上塞族軍隊安排的大巴前,用左手搭著我的肩膞,在我耳邊輕聲說,別怕,我會沒事的。他那左手不由自主地發抖。從此,我再沒有見過他。現在,每當我把自己的左手放在右肩上,都有一種氈抖的感覺,震入心房。他嘴裡吐出的熱氣至今仍在我耳邊徘迴。」
塞族軍隊把這些男人帶到各處,把他們雙手綁著在背後,然後逐一槍殺。有時,塞族軍隊為確保所有人已死,還會向屍堆投手榴彈。
空洞的軍營裡,現在就只有我們幾個,靜得說話都有回音。
當年此處告別聲不絕。多少男人就在此跟家人道別,他們又怎知道這一別竟成永訣。
究竟是何等血海深仇,令人要把別族全滅?
正當我們沉思中,突然有雙手輕拍我們,把我們嚇得叫了一聲,原來是司機大叔。
他說:「你們過來,你們應該看看這個。」
這裡一眼睇哂,還有甚麼好看。一轉彎,我們嚇得目瞪口呆。
「你們可以再站前一些。」但他自己卻原地踏步。
我們遠遠站在一個小房間的門前,裡面沒開燈,氣氛異常陰森, 感覺骯髒,令人不想進去。
「牆上的全是血漬,你看到門框上的指紋和抓痕嗎?那是遇害者臨終前的掙扎。」
我們嚇得倒抽一口涼氣,不自覺地後退幾步,不再掙扎是否要進去。
21 年了,死者已逝,但這些血漬,這些指紋,這些抓痕,活生生地留著他們的控訴。
我心中不停問:「為甚麼?為甚麼要這樣做?為甚麼要殺人?為甚麼要人妻離子散?為甚麼有人甘願成為劊子手?」
然而,殺人,只是悲劇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