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政府控制媒體,已不是甚麼新聞,從蘇俄到中共,早已視此為宣傳及輿論的重要工作。而互聯網及新媒體興起,出現各種網絡監控,亦非新事物。不過,一位大陸朋友提醒我,隨著互聯網、新經濟及媒體產業的轉變,我們理解中國媒體控制的角度也需要轉變。
相關或不相關
先講兩件相關或不相關的事。
上月,《太原日報》四十多位記者拉布條抗議,因為報社欠了他們八個月工資、三年的社保及各種報銷等等。這並不是單一事件。四月,30名《三晉都市報》記者也抗議山西日報報業集團拖欠工資,不跟新員工簽勞動合約。差不多同一時間,網上也在傳《南方都市報》裁員。這些都不是孤立事件,有一位媒體投資者今年初預言,兩年內中國所有都市報都會倒閉(各市的都市報都不是政府宣傳機關的核心報章,較以市場商業原則運作)。
當然,中國紙媒面臨的危機,有中國特色,例如過度規管、審查及控制記者,導致報章愈來愈難有吸引讀者的內容。不過,宏觀一點看,這也是全世界新聞媒體的命運。
一位叫「Papi醬」的女子,用幾百元的攝像頭,靠她的創意及表演,製作了幾十條吐嘈短視頻,內容都是些生活小趣味及笑話。在過去不足一年之內,騰訊視頻總觀看量已過億。三月,頂級投資人徐小平的真格基金、自媒體「首富」羅振宇的羅輯思維向她注入1200萬的資本,據說是第一個資本為網紅注資的案例。事實上,比它更早出名的一個微信公眾號「石榴婆」,內容盡是時尚生活等等,據說一年便有1,000萬收入(微信使用者可以用紅包打賞)。
這兩件不相關的事說明甚麼?商業上經營持久的媒體渠道很困難,即使有黨的任務與支持,也不一定撐得下去。相反,有了各類社交媒體平台,各種奇兵突出的媒體產品,我們不知道這些產品有多長的壽命,但暫時來說,它們在市場及商業模式上起碼站得住腳,而且,前仆後繼。
由拱衛到賦權
文首的那位中國大陸朋友提議我看一篇年初的演講,講者是黴投資本董事長蔡偉。他是一位穿梭商界、媒體及政府之間的投資者。他談論的內容背景正是以上所描繪的圖像。他認為,傳統媒體過去為中國共產黨「拱衛」的功能漸漸削弱,簡單一句,當年青人不看報不看電視,你整天去審查它們的內容,實在是徒勞無功。
他指出,BAT(百度、阿里巴巴及騰訊)成為中國媒體賦能(empowerment)集團,它以技術突破獲取了資本市場的投注,因此,它們主宰了中國的科技、媒體和電信。在媒體方面,它們不大經營,卻大力投資(馬雲買香港的《南華早報》只是他的大局裡的小棋子)。蔡偉認為,官媒的唯一出路不是優化內容,而是變成投資集團,上市及購買互聯網平台的資產(例如新浪微博),變成類近風險投資基金,投資各種類近「Papi醬」這樣的項目。
整個圖像大概是這樣的:中共對媒體的控制,由過去的佔領媒體輿論陣地,變成了以資本來控制海量兼此起彼伏的媒體內容生產者。例如,真格基金與羅振宇的資本大概會令「Papi醬」更小心(事實上有傳她已刪去一些有點敏感內容的短片),而如果換成更有官方色彩的資本,又或者是集中為BAT所投資,那麼,內容的控制更容易。我能想像到,對統治者的好處,除了是因應新的網絡及媒體大勢外,它更能主動地馴服媒體內容生產者,以及用錢來放大願意合作的網絡紅人(即所謂「賦能」)。至於異見者,除了仍然受到綿密的規管外,也在資本的遊戲裡被更進一步排擠及邊緣化。
最後,就著官媒資本化,我馬上想到兩個問題。第一,中國股市經歷去年大時代後,股民及外資仍然對中國資本市場充滿戒心,加上巨額企債,屬國企的官媒一時間不容易融資。沒有新的融資,要買資產也不容易。第二,若官媒變成投資集團,大量員工要下崗被裁,除了增加失業工人外,這又會否造就更多脫離組織的媒體人?這對統治者又是否一個潛在危險?
(「中國媒體政治觀察」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