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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德拉給香港的一課

曼德拉給香港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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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Law Sa

香港以至世界各地的民眾都在追悼剛去世的納爾遜·曼德拉,他一生追尋正義,無懼困難,堅持不懈,是我們的榜樣。大家都在紀念他的主要成就—結束南非的種族隔離政策。

對身在香港的我們而言,會說種族抗爭此事不僅僅是廿多年前的陳年舊事,或只與西方社會相關嗎?這樣想就大錯了。無庸置疑,香港也是一個有着種族隔離的城市,只是我們並不了解罷了。等等甚麼是「隔離」?這是指在一套官方的政策及系統下,根據民眾的種族或種姓等因素,以法律、政治及經濟的方式把民眾區別開來對待。

「隔離」意味甚麼?

「隔離」與種族歧視不盡相同。後者是一種基於膚色識人傾向—認為膚色不同必然本質不同,因而不能同等對待。此種想法已為大眾譴責,因為大家知道它對被歧視者所造成的傷害;再者,政府也可以訂立法反歧視法,制止個人或團體基於種族作出的歧視行為。

可是,差別對待可以基於不同因素,如語言、職業、性傾向、性別等等。本地的種族區隔似乎與職業及語言區隔密不可分。

在本港,人們被區隔開來不單止是因為種族歧視。一旦政府或社會利用政策,以致在組織社會過程中令部份人受到差別對待,這就不能叫種族歧視,而是「隔離」。而巧妙地利用這些政策,令大家一直沒有查覺香港有着和南非一般的「隔離」,和它對人們帶來的傷害。

外籍家庭傭工—無處不在卻無人留意

香港過去卅年一直依賴南亞的外籍家庭傭工(以下簡稱外傭),她們主要來自菲律賓、印尼,已佔現時17%的女性勞動人口。外傭所受的差別對待,短短幾行難以言盡,肯定的是,她們與來自澳洲、法國、日本的外國工人同樣是合法來港的工人,待遇卻不盡相同。例如她會每兩年要回國一次,無法攜帶親人,無法享有居港權及行使投票權,工作時數不納入人口普查當中,被迫與傭主同住,工作完結後只有兩個星期簽證……

她們由於長工時(一星期要工作六天),甚少有機會發展本地的社交圈子,像其他外國工人一樣融入本地社會;她們一般不懂讀寫中文,地域隔膜之外又多了一重語言隔膜;她們即使是本地三十二萬勞動人口的一份子,本地社會從來不把她們當自己人看待;她們想得到平等對待或爭取合理權益時,總是換來冷嘲熱諷,笑她們會沒有自知之明。

在工作場所當中,她們感受到的差別對待,既深刻、侮辱、充滿種族歧視色彩。例如,僱主要求她們的衣服要分開處理,甚至不讓她們共用一個廁所,包括她們要用街外的廁所)。語言及身體暴力屢見不鮮,政府以家暴條例保護本地婦女,卻任由她們受害。每年雖然有近千宗投訴及個案,但政府都沒在政策層面正視問題。即使外傭挺身而出舉報濫用暴力的僱主,政府不但不為她們在訴訟期間安排住所,又禁止她們在此段時期工作,唯一沒有忘記的是,收取她們更新簽證那一百六十元的手續費。

我們的社會十分依賴這三十二萬女性到香港這個大家庭為我們勞動,她們豈止做家頭細務,學校、工作場所、補習社也少不了她們的幫忙;生產領域外,她們消費電話、食品、禮物等,也帶動了我們的經濟。

我們能否想像自己能平等對待她們?想像一個家庭傭工把她的小孩也帶來撫養?或者七年以後,她們可以選擇貢獻香港的方式,做一個護士或英語老師,而非永遠做一個二等的外傭?

本地出身的少數族裔,他們難道不是我們一份子?

除了外傭,香港本土也有群非華裔人士受到差別對待,他們或為巴基斯坦裔、尼泊爾裔、斯里蘭卡裔……不論他們是甚麼背景,總之他們都是香港永久居民,然而,他們有被視為香港人嗎?

最顯然易見而有系統的差別對待,就在教育系統當中。在852所政府資助學校中,其中有31所是特意設計來吸納大部份少數族裔的特設學校(designated schools),只有少量的華裔學生入讀。他們受到空間上的區隔,故雖能就學,卻沒有機會與本地學童打成一遍,因而難以熟習中文,減少了將來工作的機會。不少組織在過去15年力爭少數族裔平等就學的權利,但政府於此仍是着墨不多。今年,聯合國亦確認香港存在「實際上的差別對待(de facto discrimination)」,並敦促香港政府「盡快廢除」所謂的特設學校,及投放資源,幫助少數族裔學生融入主流學校。

為甚麼我們看不到種族歧視及隔離現象?

香港說到底也是前英國殖民地,殖民統治者最善用分而治之的管治策略。當時,殖民統治者自己都住在山頂,又禁止所有華人入住,用以顯示殖民統治者與被統治者在居住環境、權利方面完全不同。香港社會長久以來接受特權階級與別不同的想法,白人是特殊利益的享有人,華人只能是幫辦下人。時至今日,膚色已不能表徵特權的存在,但差別對待的做法就沒有多大改變,甚至以更常見的方式出現—無論膚色或職業都與階級掛勾。富有的印尼人或菲律賓人來港做銀行家,自然與那些問題處處的同胞不可一日而語,就因他們是社會上的特權階級嘛。

放開殖民地遺留下來的種族分隔觀點,絶大部份的華人社群與被隔離的少數族裔在生活空間及語言上仍保持一段距離。香港華人漠視他們的遭遇,以為自己認識幾位外國朋友,就能自詡自己「超越」了狹隘的種族觀點,跟上文明的潮流,這只是自我感覺良好罷了。

香港充斥隔離,既有種族也有階級色彩。今年的世界價值觀調查問及香港人對種族問題的態度,揭示有27%港人不願與其他種族為鄰,這個數字著實狠狠打了「國際都會」和「融合教育」一巴掌。 (註1

要迎來真正的公義,就要扭轉這套「隔離」系統;要令看不到的困境苦澀現身,就要正視我們對與我們一同居住工作、一同成長的「另類」同胞責任—不要問她/他們身份,是外傭也好,銀行家也好,中國人也好,印度人也好。

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是行動的時候了

然而,改變定是漫漫長路,但我們總要上路。曼德拉的故事告訴我們,路途雖遠,但追求公義的人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南非的各種問題不能單單因種族隔離而終結,國內主要的社會問題,包括南非執政的非洲人國民大會(曼德拉出獄後當總統的南非政府)貪污,鎮壓爭取土地和居住權利的棚戶等仍存在。(註2)我們定要謹記種族主義及隔離政策與經濟不平等問題相關,只透過教育去改變個人觀念遠遠不足。

上世紀幾位領導社改變的偉大領導—聖雄甘地、馬丁路德.金、納爾遜·曼德拉,全都認同族種不平等與經濟問題互相交錯,故他們甚至被冠上共產主義者的稱呼,受到政府及商界的攻擊。

香港這個東方金融之珠、國際金融中心急切需要改變—它不應有老人家被迫以拾荒為生,不應有數以萬計的外傭缺乏有鎖的房間,不應有土生土長的港人無法以中文接受教育,不應有窮人被迫細屋變更細屋。不公不義的問題四溢,知道的人不應保持沉默。

我們不要再留於贊美與追悼,如果受到納爾遜·曼德拉感動的話,就追隨他的步伐,起來行動吧﹗

"We must use time wisely and forever realize that the time is always ripe to do right." - Nelson Mandela

「善用時間,謹記隨時皆可行義。」—納爾遜·曼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