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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八九香港?

忘記八九香港?

歲月不繞人。每年六四紀念,彷彿又對生者發出了一帖時間通告:歲月把我們再推遠一年了,往事距離生者愈來愈遠,但事件仍未得到平反;更令人不安的問題是:這段啓蒙了香港人的社會記憶可以薪火相傳嗎?八九年尚未出生的一代會不會以為「什麽都沒有發生」?毫無疑問,遺忘到底是每段重要記憶的宿敵。

然而,什麽使人遺忘?若說新一代對六四事件印象模糊,這絕非只是年齡問題,或沒有親歷其境云云。六四事件不是一般「個人的」私己記憶,而是具有重大教訓及意義的「社會」記憶,因此,其維繫的成功與否其實取決於社會的各種安排(如教育、民間紀念活動等)。正如八十年代才出世的我也知道誰是秦始皇、什麽叫焚書坑儒、何謂文化大革命及其禍害一樣,所以年齡絕不是一個人能否認識一段社會記憶的前提。

不過,有關六四,就算親歷其境的人們也確實視遺忘了一些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八九年謎/迷樣的香港。就是說,八九六四的震憾既來自天安門廣場,也來自我們自己。後面這一點人們印象模糊,讓我由自己說起。

我輩的六四記憶,都是由中小學的校園空間構築而成。在那段歲月,老師不再是老師,學校不再是學校,香港不再是香港,因而發生了很多迷人的第一次。現已分不清自己當時是小一抑或小二,只依稀記起是臨近考試的季節,但做不完的功課、背誦和預測卻被懸空了,大家都走到了風雨操場集會、喊口號、唱歌和師生輪流自由發言,那都是我人生和學校的第一次。

較年長的前同事當時是另一所中學的中一生,那數天他至今難忘。老師同學合作分發黑色佈帶,人們不是繫在額頭,就是臂上,中學校舍的正中心更掛了一條很大的「哀」字橫額,他疑心那「黑色的悲憤」出自平日總表現得「溫良謙恭讓」的中文老師「陳仔」手筆。只是,此後無論發生了什麽大事,他都未曾試過有人在校園內公然展示布條了,也無人記得中學校園可以是個公民積極介入政治的場所。

還有很多,朋友首次做過「默哀」,第一次參與了會點燃燭光的政治集會,更基於屯門之隔涉,便索性在社區辦起了浩蕩的遊行。不過,同一個屋村裡後來都沒見過遊行隊伍出沒了。

上述事情,都是我每年趁著紀念的時機,牢抓著朋友的手臂詢問而得知的。八九年五、六月的香港人,都在街頭巷尾、各自崗位上協力成就了不一樣的香港、另別的自己。只是,記憶的宿敵最不肯放手的正是這「六四在香港」的一頁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