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d按:今天文匯報及蘋果均刊出了關於『超級女聲』的評論文章,矛頭都指向--這是民主的體現嗎?看倌不妨也加把咀,評評看!)
文匯報 王曉華
2005-09-01
百家廊
超級女聲—審美民主的力量
在超級女聲如火如荼地進行之時,知識界中的大多數人仍矜持地保持沉默。僅有的評論幾乎全是否定性的,不是將之命名為「超級商業娛樂秀」,就是譏諷地稱之為「全民愚樂」。個別靈敏者在其中發現了審美民主,但旋即指出所謂的審美民主是虛幻的——在背後操縱眾生的是資本的力量。
作為超級女聲的觀眾,我的看法與上面的觀點恰好相反:發起超級女聲的力量可能的確來自資本,但參與者並不因此完全受資本的控制;相對合理的遊戲規則讓參與者體驗到一種「主權在我」的自豪感,令審美民主至少能部分地成為現實;這正是超級女聲大受歡迎的根本原因。
選權三分 擁躉角力
超級女聲的遊戲規則無疑是民主的:三個專家評委,三十五個觀眾組成的大評委團、場外短信參與構成了三種分立的力量。這三種力量都不是虛幻的,均可能在關鍵時刻左右遊戲的結果,甚至決定選手的命運。它們的相互制衡使得整個遊戲沒有絕對的中心和權威,最終的結果取決於選手的發揮和三種力量長時間的搏弈。專家的權力固然較大,但其人數不到大評委團的十分之一,與場外數以百萬計的短信參與者相比,更可謂「滄海三粟」。他們時時刻刻都在千萬人的制衡中行使權力,不能不考慮到大多數人的意願。即使在某些時刻有「獨裁」的念頭,恐怕也難以如願。個別專家評委因為違背了眾多觀眾的意願而不得不退出,便是其權力受到制約的明證。這種遊戲規則讓大多數人實實在在地擁有了權利,體驗到了自己的力量,真正成為遊戲的主權者。
正是審美民主激發了千萬人的參與激情。在他們作為的評委團的成員時,在他們通過手機短信支持自己所喜愛的選手時,在他們以網絡為媒介發表自己的看法時,他們顯然將自己當作了整個活動的主人。雖然結果並不一定遂他們之願,但他們畢竟作為主權者推動着遊戲的進程。三種力量的搏弈使結果充滿不確定性,更令他們看重自己的決定和力量。他們不再唯權威的馬首是瞻,不再滿足於淪為沉默的大多數,而是盡可能強有力地表達自己的個體意志。他們選擇了一種立場和方向,然後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設想變為現實。
全民表達個人意志
某些著名選手的支持者走上街頭,施展各種手段拉票,表面上是媚俗之舉,實則是在檢驗和實現自己的力量。所謂「玉米」、「盒飯」、「涼粉」、「筆迷」作為周宇春、何潔、張靚穎、周筆暢選手的粉絲(fans)並非沒有自己的意志,相反,他們在參與遊戲的過程中是實實在在的主權者之一。他們的選擇或許是彼此衝突的,但這種衝突恰恰體現了遊戲的合理性乃至正義品格——沒有甚麼事先決定了遊戲的結果,也沒有甚麼必須服從的命令讓他們改變立場,最終的結果完全取決於各種力量的搏弈。
整個遊戲也確實以數字、場面、選手的笑容和眼淚、專家評委措辭的變化(由傲慢到溫和乃至謙卑)體現了大多數人的意願,實現着大眾文化領域的人民主權。超級女聲從這個意義上說確實是人民的遊戲。即使最終的結局與某些參與者的預期正好相反,他們也至少可以從公佈的短信數量上看到自己的力量和意志,體驗主權在我的自豪感。作為遊戲的參與者,他們已經是遊戲的一部分。關注這個遊戲就是關注他們自己。作為能夠給千萬人以自豪感和力量感的遊戲,超級女聲的成功在於滿足了國人在文化生活中當家作主的願望,在於它是國人在娛樂領域的主權實踐,在於它是普通公民在特定遊戲規則下站立起來的嘗試,在於它具有真正的人民性。
「愚樂」還是娛樂?
對於一檔如此好的節目,知識界為甚麼仍會發出否定之聲呢?歸根結底在於對普通公民的不信任態度。大多數國人仍然站不起來,由他們做主只會走向混亂和媚俗,是他們未曾說出的潛台詞。在他們眼裏,即使在大眾文化領域,普通人也似乎沒有能力作主,更遑論其他了。站不起來的人硬要在大眾文化領域立起來,最好的結局自然只能是以「愚民」的身份「愚樂」了。
這種看法實際上仍建立在精英╱大眾的二分法之上,屬於在世界範圍內早已過時的等級制觀念,不符合人人平等的現代精神。超級女聲的成功本身就是對這種觀點的最好反駁。一檔娛樂節目因為有合理的遊戲規則就激發了如此廣泛而有序的參與,取得了如此好的反響,知識界還有甚麼理由懷疑中國人站立起來的能力呢?如果有人認為這種真實的參與是「愚樂」,那麼,我就不能不懷疑誰是真正的「愚民」了。
人民終於在快樂的氛圍中當家作主,雖然還僅僅是在娛樂節目中,但這在中國語境中已經足夠讓人欣慰了。這檔節目的成功不是偶然的——它對應着中國社會更深層次的良性變革,表徵了中國社會令人欣喜的實質性進步。由這檔節目的成功,我不禁對中國的未來更有信心了。
(作者為深圳大學師範學院教授,文學博士)
蘋果日報
2005-09-01
《超級女聲》戳穿民主幻影 劉細良
「李宇春拿了三百五十二萬票,嘩!不得了!」「張靚穎差一百萬票,沒理由,肯定是造假!」。上周五深圳按摩休閒中心內的足球吧鬧哄哄,原本投影銀幕的西甲比賽不見了,改了內地電視台湖南衞視標誌,這不是中國民主選舉點票中心,而是一個叫作《超級女聲》節目的總決賽,我一面做腳底按摩,一面看旁邊兩位女士為李宇春是否實至名歸而爭拗不休。
《超級女聲》大名早有所聞,這個由湖南衞視策劃,模仿《American Idol》的真人Show歌唱比賽在內地早已紅了大半年。這是業餘女歌手選拔賽,全國分五個賽區,共有十五萬人報名參加,估計最後準決賽及決賽共超過二億人收看。比賽評審有兩部份,一是評審團,一是全民以短訊方式投票。單是電訊公司短訊收入已經超過三千萬,廣告費更驚人,「蒙牛」花了千四萬買冠名權。
只是單純娛樂節目
為甚麼這樣的娛樂節目,會成為一場全民參與的群眾運動,媒體更為此爭議不休。為了將「超女」定性,有傳媒稱為中國草根民主實驗,是民主理性精神之實踐,甚至在網上演變成中國民主化的爭論。
《超級女聲》比賽之所以與中國民主化沾上關係,是來自其評審方式。其初賽競賽規則,是由電視台委任的評審及市民短訊投票選出最差兩位參賽者對決,叫PK,最後再由一組三十五人的大眾評審決定誰被Foul出局。由於這些大眾評審是黑箱作業,當群眾情緒愈來愈高漲,質疑電視台公正性時,在群眾壓力下,主辦者將最後決賽變了全民直選,完全由短訊投票決定冠亞季。
《超級女聲》在娛樂層面是一個成功的節目,這從收視率及廣告收入已獲證明。觀眾對中央台春節晚會那些造作造假所謂歌星演出及醜聞早有怨言,《超級女聲》有着娛樂打假的精神,觀眾亦有份表決。但將一個受歡迎的娛樂節目,看成為中國民主投票實踐,這肯定是誇大了,我認為超女節目不算有趣,有趣的反而是《超女》所引起的社會及媒介效應。
青年急於找尋身份
香港TVB勁歌金曲也有票選,有市民投票的部份,但從來沒有人視為民主實踐。相反中國正處於一個躁動的社會狀態,經濟發展帶來城市富裕中產,青少年文化抬頭,但政治仍被壓抑。今年的青年反日大示威與《超級女聲》投票現象,背後原因其實一樣,中國新一代正急於找尋身份,找尋自我表達的方式;反日民族主義是中國青年唯一可以公開表態的政治議題,但亦因為社會動員引發中央擔心失控而受壓制。
「超女」直選反映中國青年只有在娛樂節目中,才可以行使投票權,為自己的意見找到表達渠道。三位決賽者其中一位周筆暢選英文歌,決賽時唱The Canberry樂隊名曲Zombie,唱腔有九成相似;支持她的人是新一代城市青年,教育水平較高。青年人自發上街為她拉票,動員朋友發短訊。他們各有稱號,支持李宇春的叫「玉米」,張靚穎的叫「涼粉」,周筆暢的叫「粉筆」,三位「超女」代表三種不同形象,有嬌嬌女、有Tomboy、有土氣、有洋氣。
中國評論界急不及待將「超女」上綱上線為中國民主化實踐,將娛樂變作政治論述,顯示他們正飢不擇食地,把握一切機會將民主討論擺上枱。一如日本法例規定成人AV不可露出性器官,不能打真軍,便惟有用各種意淫場面來挑逗觀眾,他們其實是借「超女」來意淫Democracy德先生,所以才引起爭論。
人為的民粹式民主
八月二十九日《南方都市報》刊登評論「戳穿超女民主」的神話,便逐點反駁「超女」全民投票是民主實踐的觀點。作者認為「超女民主」稍為玩弄一下短訊投票,馬上被賦予「娛樂民主」崇高價值,這只是一種人為製造出來民意至上的虛幻感,是一種民粹式的民主。
說到底《超級女聲》之所以引爆國內民主討論,是知識界一方面渴求民主而飢不擇食,與中國城市新生代爭取自我表達湊合而成。這種民主幻覺只是壓抑的中國人一次集體自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