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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過去,思索當下:讀《香港80年代民主運動口述歷史》

文:wing

就七十年代那個火紅年代,不但有關的中文書籍不算少,連電影如《玻璃之城》、《千言萬語》也以那個時代為背景。有趣的是,如果要認識與我們比較近的八十年代的社會運動,卻不讀英文書不行。這一本《香港80年代民主運動口述歷史》可說是填補了一個重要的缺口。

這本書的主要內容是十個訪問。被訪者都是在八十年代的是民主運動中堅人物:李植悅、馮檢基、羅永生、葉建源、黃碧雲、梁麗清、李柱銘、司徒華、朱耀明和夏其龍。雖然我覺得馬嶽分析的篇幅太過少,被訪者中缺乏工運(再重口味些就是社會主義團體)的代表人物,但我認為這本書是任何關心香港社會運動的人都應該拜讀的。因為這十個訪問不但令我們對八十年代的民主運動以至香港形勢有更深的了解,讀者更可以藉書中內容反省當下運動的方向,可供思考的方向頗多。

三十年前的兩種民主運動論述

十位被訪者之中,大部分都談到了自己參加民主運動的原因。根據他們的說法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是原先已在搞其它範疇的社會運動,投入民主運動可說是在八十年代政制稍微開放和香港前途問題成為最主要議題後的必然結果。例如李植悅和馮檢基都是搞居民運動出身,當區議局開放民選就決定投入參選。羅永生在中大原想搞學生運動,但因為前途爭議就以民主回歸的口號而介入了民主運動。

而李柱銘和朱耀明的經驗則帶出了另一個參加民主運動的背景。李柱銘是這樣說的:

「我希望憑法律上的經驗、為香港人保持法治精神,以保障我們的人權和自由。所以留在香港的目標就是預備守住法治這條線。」(133頁)小弟在他們那個時代還未懂事(當然,可能到現在仍然是未懂事),但對李柱銘的看法有點不解。香港沒有經歷過大陸的那些大規模動盪,但那時的香港是否真的如他們所說的那樣好?公安惡法不是比特區年代還要嚴厲的嗎?廉政公署在七四年成立前香港警方不是貪污成風嗎?既是這樣,法治的實踐又有多大意義?香港人真的在享受到人權和自由嗎?

讀到朱耀明的說法,小弟才更清楚明白那種維持現狀的想法。他說:「回想70年代時,沒有甚麼問題,你在大排檔吃飯,我也在大排檔吃,你外出穿甚麼衣服沒人管你,你覺得很好,感覺良好,整個管治有甚麼問題呢?好了,主要問題原來在我們對共產政權的本質是恐懼的。」(186頁)所以,即使朱耀明坦言自己「對民主制度本身頗為無知」,但因為民主抗共的心態(186頁),還是投入了民主運動之中。

「民主抗共」論成為主流

換言之,有些人覺得社會有很多問題(或起碼未夠好),因此打算介入政制之爭來改善基層生活或者令到港人能民主治港。另一些人則覺得那個時代不錯,但不是因為香港的工人有足夠的福利或者是保障。對他們來說,爭取一個較民主的政制就是怕香港會變成七十年代的大陸。兩種對民主截然不同的論述,最後成為主流的顯然是李柱銘所代表的那一種。直到今天依然如是。於是梁振英的疑似共黨成員身分又勾起大家的恐共情緒、反國民教育波瀾壯闊、立法會選舉民主黨、公民黨、新民主同盟、人民力量都大打恐共/抗共牌,再而又要組織倒梁運動了。

或者我看太多《蘋果日報》,以為一月一號是港共政權和反梁運動殊死一戰的關鍵一天。怎知不論是遊行人數還是那種氣氛,似乎跟距離動搖政權的集體行動有一段距離。同日尚有挺梁勢力打對台。就算對家有銀彈政策,但我們不能否認的是真的有不少人即使知道梁振英是「大話精」,但仍然對他有期望,覺得應該給他時間好好發揮。

當然,大家可以痛斥有這些想法的人是被洗腦的愚民。但事實上「建設」、「發展」的大旗就是被對家拿了。試想想如果你是一個基層市民,或許在香港的生活比大部分大陸居民的生活好,但生活條件還未如人意。然後主流民主派還是在喊「反對赤化」、「我最抗共」的時候,除非他本身對中共恨之入骨,否則又怎樣將改善生活的希望建立在對主流民主派的支持上?因此,民主派支持者以中產者、受過高等教育者為主,與其說是因為基層較易被「洗腦」,不如思考一下我們是否應該將「建設」、「進步」、「改善生活」等大旗搶回來民主陣營手中呢?

民主政治在哪裏?

說到這裏,不得不提馮檢基在書中的一段說話了:

我們那年代找街坊參選,其實是有一個理想:社區是他們的,他們在此居住,在此生活,在此工作,最清楚有哪些問題……市民覺得自己有能力、有權力,這是重要的……所以民協不少成員來自街坊,也就是那些地區居民組織,大家一起「砌砌砌砌砌」,到了爭取有成果,覺得這個街坊很好,於是鼓勵他參選。現在民協的地區領袖,有五、六成都是這樣出身。(42至43頁)

小弟自愧一直對民協認識不深,以為他就等於馮檢基同「又傾又砌」。但讀到這一段立即對民協大為改觀。普選是民主的一個重要體現,因為每位選民在票箱投下的選票力量是一樣的,是平等的體現。所謂「民主」,到最後就是尊重和實踐平等這價值。而在爭取普選的同時,我們這個社會實在有太多其它不公平的事了。民協所推動的基層社區民主,不就是在實踐平等嗎?馮檢基無疑是太過熱中於同中共溝通,於是有參加臨立會這樣難以接受的決定。但在社區民主這一方面卻不得不佩服他和民協。

由於性別觀點始終未能打入主流民主派當中,馬嶽在引介兩位婦運人物(黃碧雲和梁麗清)時提到:「過去廿多年的民主運動,是否太重視憲制層面的改革、議席的爭奪,以及過於重視政黨利益和選舉主導?」這一句非常有力。民主運動不是只談選舉、政制和對中共的態度吧。但近年來我們就是用對中共是強硬還是溫和、是否參加五區公投、夠不夠膽堵路、是否願意叫某人下台等作為判斷政治人物和政黨政團的主要指標。但這些顯然不是民主運動的一切。

書名:《香港80年代民主運動口述歷史》
編者:馬嶽
出版社:香港城市大學出版社
出版年份: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