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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室周記:中國獨立記者走鋼線

編輯室周記:中國獨立記者走鋼線

香港政府一直不讓網媒擁有與傳統媒體一樣的採訪權,立法會還算好,網媒可以拿臨時證。至於獨立記者,則在任何官府機關及場合都幾乎是完全無權進入。往外看,台灣的獨立記者及網媒也在爭取立法院的採訪權,最近台灣朋友告訴我,民進黨控制的立法院即將會從善如流,包括獨立記者內都很可能獲得採訪權。

至於媒體控制嚴苛的中國大陸,有採訪權等於沒有。一位大陸媒體工作的朋友告訴我,近年令人關注的新聞內容,幾乎都要靠體制外的獨立記者了。

中國大陸媒體都是廣義的官媒,沒有民營,大部份都是各級及各地政府黨委控制,宣傳部直接掌控,例如,過去曾獨領風騷的自由派陣地南方報系,其實也是屬廣東省委的媒體集團。而且,記者一定要申請准證,否則不能「自稱記者」。申請者要考核,只有在媒體機構工作的才能拿到,每年還需要年檢。記者穿著這緊身衣,加上近年內外交煎,在內,編輯室每天不停收到宣傳指示,在外,媒體人經常遭關押判刑(例如港人較熟知的賈葭事件,或更早前的高瑜案),體制內記者幾乎動彈不得,士氣低落。不少名氣大的去了騰訊、網易等做管理高層,例如我個人當年十分欣賞的南都及南周的資深記者傅劍鋒,便去了騰訊大浙網做了CEO,而少數離開體制的獨立記者,憑著道德勇氣,以及之前建立起的網絡,進行獨立報導。

最近便認識了幾位這樣的大陸獨立記者(不便公開名字),他們都以「訪問者」、「記錄者」、「作家」身份進行採訪,以避開「記者」身份。然而,獨立記者也有很多類型,我暫時觀察了兩類。

第一類較像我們香港想像中的獨立記者,由題材到採訪過程,都非常「獨立」,例如,並不以時事熱門話題為主,具有中國過去的報導文學傳統。例如,針對為人忽略的歷史事件進行挖掘,如不為人知的反右、文革的地方故事,又或者是家鄉或生活的地方事。除了報導外,他們也作評論。近年興起的微信公眾號,是他們的發佈平台,內有打賞功能,寫出能引起別人共鳴的作品,也取得一些酬勞。當然,這不能與近年的網絡紅人相比(這部份下篇會談)。我在網上找到這位「記錄者」的自述

第二類則比較是主流媒體派生出來的外判工,他們與體制內記者關係較密切,許多體制內無法寫出來的新聞,或受制於審查部門、媒體內部控制而無法做的調查,都會嘗試給他們做。而這種獨立記者寫出來的報導,可以反過賣給媒體以及一些入門網站。例如,即使是中國最大的入門網站,規管上亦不能有原創新聞(當然形式上不能有自己的記者),卻以投稿或特約邀稿的名義,讓獨立記者供稿,也養活他們。我在微信便找到一個叫「前街一號」的公眾號,他們自稱是「一群苦逼社會記者最後的伊甸園」,裡面大概既有體制內,亦有體制外的記者吧。

這些「非主流」記者的數目有多少,我無法知曉。但有一點是清楚的,他們的實踐既有「危」,也有「機」。

「危」的地方當然是失去了體制的保護,體制是控制,也是保護。起碼在內容未出來前,已有審查部門把敏感內容事前槍斃,牽涉其中的記者所造成的影響也有限。體制內層層分工及主管下屬,也盡量讓責任與懲罰減輕。但體制外的獨立記者沒有這保護傘,處於相當不確定之中。例如,2013年9月,「謠言及誹謗犯罪量刑規定」出台後(轉發500次以上),他們比體制內的記者面對更多不確定,畢竟,在體制外打擦邊球更危險。

「機」的地方是,中國網絡資本投資及技術開發近年大飛躍,卻苦於缺乏吸引的內容,包括新聞內容。所以,獨立記者的靈活,敢觸碰稍為敏感話題,不少網絡平台也歡迎他們,也養活他們,而對他們,審查只能在發佈後。例如一個敏感的新聞故事或評論,讓他們發佈幾小時或一個晚上,即使最後被刪,也可有數以萬計或十萬計的關注。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這一切並不純粹由少部份獨立記者的道德勇氣所決定,整個媒體以至傳播生態也在起作用。廣義的官方媒體被極度管束,有「殭屍化」的現象,加上遇上全世界也在發生的網絡新媒體的衝擊,令愈來愈多的新聞傳播,尤其是首發,並不是透過媒體的,而是社交媒體,就像近日在大陸熱議的「雷洋案」,就是完全由網絡開始發酵,重重束縛的媒體很明顯是滯後的。因此,走鋼線的獨立記者得以混在其中,發揮他們體制外的專業作用。

這一切都與宏觀的中國網絡及媒體產業大勢,以至政治局勢有關,我會在下篇再分享我的觀察與分析。

(「中國媒體政治觀察」之一)